那个晚上,莫刚峰睡得很不安宁,时时泛起的心绞痛,令他不时地大汗涔涔,以至于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整个人恍如虚脱了一般。
莫刚峰偷偷去了莫家的私人医生,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胡医生的诊所。胡医生为他详细检查了一番,建议他安心静养,即使去医院动了手术,也要注意休息,因为他的心脏已不堪重负,特别要注意不能过于激动。其实,胡医生的潜台词就是他可以退休了。
莫刚峰何尝不懂,可是如此关头,他再交出董事长的位置,无异于把莫氏拱手相让,无论如何,还是要过了眼前的难关后再考虑身体的事了。
曾子夕提议解决杨明清,可莫刚峰想到了莫飞诗,如果杨明清是被自己的父亲害死的,那么她此生都不会原谅他,而且现在的莫飞诗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肚里的孩子长大后,如果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被外公所害,会怎么想呢?莫刚峰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做事毒辣的天龙会创始人了,也许,若依的出现搅乱了他一贯坚硬的行事风格,也或许,是自己年岁大了,再加上那个孩子失去踪迹后对他的打击,总之,他不想再做一些违背伦理道德的事了。
于是,思虑再三,莫刚峰决定变更他的遗嘱,将他名下的股份重新安排,并且会见了茂海集团的许总,他开始下一盘连他自己也不知结局会如何的棋。
杨灵华的提前出生打乱了杨明清的计划,还好只是比预产期早了一个月,看着儿子稍嫌瘦弱的模样,杨明清和莫飞诗虽然有着初为人父、人母的紧张,但医生的一句“还是健康的”,令他们大为放心。
莫梦茗如约在这一年的九月来到了人世,虽只是个婴儿,但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小嘴无不标示着长大后的她必是个美人。
整个莫家一如往常的平静,谁也不知这竟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H城也失去了往年暖冬的温度,天空中竟然无端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小梦茗可能不习惯这样的冬天,这天夜里,又开始哭闹起来。可能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能对依清的尽责,若依坚持要自己照顾,可莫飞雨为了让若依好好休息,还是另外安排了一个有经验的中年女子。若依不能多加解释,只好接受,还好,大部分时间,若依还是能够和梦茗单独相处的。
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了,若依被梦茗吵醒,张姨--带孩子的阿姨,可能太累了,若依不想再叫醒张姨,反正自己已经起来了。因为海外的酒店有些事,雨少这几日都在出差,不然,他肯定会起来去看小梦茗,而让若依继续睡着的。雨少真的很喜欢小梦茗,她就是他掌心中的小公主。
喂她喝了奶,换了尿片,小梦茗是不哭了,可是她瞪着大眼,也不睡了。若依不禁想到了那时的依清,虽是同母异父,但兄妹俩某些地方还是相像的。若依轻轻地摇着摇篮,哼起了童谣,那首童谣,她也曾给依清哼过,慢慢地,小梦茗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若依反而不想睡了,看看时间,才凌晨一点,走出婴儿房,向楼下走去,书房里泛出的灯光吸引了若依的注意,难道这么晚,莫刚峰还在工作吗?
嫁进莫家一年多了,若依或多或少地也了解到莫老爷子的一些癖好。比如他喜欢在无人打扰的书房吸着他的烟斗,让满屋子散发着樱桃般的烟香味。虽然他从不说,但若依知道他必是在怀念着某个人。
这样的夜晚,想必他一定又在念叨着她了。不知为何,相处的时间越久,若依反而比他的儿女更能了解他的内心。或许是没有接触过他年轻时期,也就没有亲眼看到属于他的峥嵘岁月。
“一个孤单而寂寞的老人罢了。”若依一边想着,一边往厨房走去,想去倒杯水喝。
但是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的声音,阻止了若依的脚步,她不由靠在门上,屏息静气地凝神倾听。
“明清,半夜三更的进我书房,你究竟想找什么?”
“爸爸,我想知道拥有莫氏3%的股份是谁。”
“你想收购莫氏,就光明正大,不要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这可不像你行事的手法。”
“我偷偷摸摸,是谁暗算在先?也无所谓,那区区3%的股份,我还不放在眼里。”
“明清,我们之间真的要弄得这么僵吗?”
“只要你将莫氏的董事长位置让我坐,我可以考虑撤销收购的行动。”
“莫氏的董事长只有莫家的人才有资格。我想,从你到H城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明白这个游戏的规则。”
“我也说过,游戏的规则不是由你永远说了算的,现在轮到我了。”
“你的这个决定,飞诗知道吗?”
“不管我们之间如何争斗,她都不会失去什么。换句话说,我只不过帮她拿回了本应属于她的东西。”
莫刚峰猛地一拍桌子,把门外偷听的若依吓了一跳,只听得他的声音有点喘,但仍有着以往的威严,对杨明清怒道:“这是飞诗要你这么说的吗?”
“都一样。”杨明清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若依听来,只觉十分冷漠无情。
“不会的,飞诗不会这样想的。”莫刚峰捂着心脏所处的位置,一阵冷汗袭来,今夜因为防着杨明清的突袭,药也忘了吃,心绞痛的病又发作了。
“你拿走了她外公留下的远道公司,将它变成了你的莫氏企业,而现在,你却要将整个莫氏交给你的儿子打理,你觉得飞诗会同意吗?”杨明清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莫刚峰冷汗直冒,硬撑着从座椅上站起身,虽然疼痛四处发散,已不再局限于心脏,但莫刚峰屏住一口气,对着杨明清,喝道:“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你企图吞并莫氏的借口。”
“我只是拿回我的自尊、我的自由,是你剥夺了这一切,现在,是你自食其果的时候了。”杨明清不再理他,向门外走去。既然拥有3%莫氏股份的神秘股东对他而言已不再重要,那么也无需和这个糟老头子多言了,一切,等到下周的股东会上再见分晓。
“杨明清,你怎么也不肯放弃,那就休怪我无情。”莫刚峰终究还是放下了之前“仁慈”的想法,忍住这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从抽屉里拿出一直躺在里面的小手枪,对准了杨明清的后背。
“如果飞诗要怪我这个父亲,那也只能由她去怨恨了。”莫刚峰仿佛又变回了以往做事干脆利落的社团大佬的模样,这一枪,如果真的要开,那还是由他自己来解决这个他亲手培养的人才。
莫刚峰还来不及开枪,书房的门突然之间无声地被推开了,这一刻,这两个男人都看见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却面无表情的阮若依。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惊恐,也没有害怕得尖叫,她只是冷然地看着这一幕,如以往一样,她用平静掩盖了内心莫名的无助,曾经最担心的情节还是发生了。
莫刚峰颓然地放下枪,谁都可以看见他开枪,唯独眼前的这个女人,不行。当着若依的面,莫刚峰再次听到了内心强烈的不安和内疚,这种感受,自从曼樱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了。叱咤黑白两道数十载,他没有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战役”里,也没有输给新近崛起的后起之秀,当然,也包括自己一手培养的杨明清,但是,当看到若依出现在书房门口时,他知道这颗子弹,永远也发射不了。
“曼樱,是你借这个女人来终结我吗?”莫刚峰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语道,更厉害的疼痛猛地一阵袭来,他再也坚持不住,砰然倒地。
“莫董事长,你怎么了?”仿佛是遥远得来自天际的声音,应该是曼樱来带他离开这纷扰的世界了,莫刚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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