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杰敏自从成为集团公司的老总后,说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不过公司的业绩却在逐年提高。老话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发生在1997年七月的亚洲金融风暴,把喻杰敏一下掀翻到谷底。
此次金融危机从东南亚开始,很快波及到东北亚。这是在九十年代以来,全球金融自由化步伐加快,金融动荡加剧的情况下,东南亚一些国家存在经济结构和发展问题,加上国际投资资本的外部冲击而产生的。
此次危机导致亚洲‘四小龙’的经济萎缩,加快了他们的经济结构调整和增长方式转换。
喻杰敏单位主要经营从东南亚进口的橡胶,随着年初国内外价格暴涨,货源比较紧张,公司一路跟进,获利还算丰厚。随着泰国宣布放弃泰币与美元一揽子汇率制,实行浮动汇率制,泰胶上冲乏力,掉头下跌,从每吨两万五,下跌到一万三千元一吨,还好公司没有囤货。
胶价不上不下,一直在一万三上下盘整,市面有大胆的公司,陆陆续续开始抄底。
喻杰敏看准是个机会,就召开经理办公会商讨。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喻杰敏分析说道:“天然胶从二万五千元一吨下跌到一万三,眼前看来下跌的趋势放缓,全国好多知名大公司,都在蠢蠢欲动准备抄底,一旦开始反弹,上升空间会很大,利润也会很客观。
经公司决定:准备到银行贷款,从QD购进五百吨进口三号天然胶。我是这么想的,公司要想挣钱,就要抓住机会,押对库存,等待机会反弹,这样才能获利。说句不好听的,市场经济本身就存在赌预期,那就是撑死大胆饿死小胆,不知我们的职工对赌预期有没有信心,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这也是帮助公司领导下决心。要是赌对了,我们公司就会挣的锅满瓢满,要是赌输了,也可能公司会大伤元气,大家可以说说自己的意见。”
职工们在喻杰敏的煽动下,个个兴奋地摩拳擦掌,有几个分公司经理站起来慷慨的说道;“他妈的,看好咱们就赌一把,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是这批橡胶挣大发了,咱们也应该露露脸,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
集团公司书记沈明德,轻拍着主席台上的桌子,挺直腰杆庄重的说道:“我支持喻总的决定,要干就要大干一场,老是小打小闹的我们永远发不了家。我表个态,要是赌对了,是喻总的功劳,一旦赌输了,我来承担这个责任,我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有什么可怕的?喻总,你看大家都赞成赌一把,你就大胆的在前面领着冲,后面有我给你顶着,天塌下来,先压死我这个老头。”
喻杰敏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了,这可是他调到集团公司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人心齐泰山移。
会后,喻杰敏马不停蹄先到银行联系贷款,银行给与大力支持,一下给集团公司贷出六百万元。
资金解决了,喻杰敏赶紧又跟中华QD橡胶处联系,敲定了五百吨合同,每吨一万两千八百元,并安排人很快把汇票交付给供货商,紧接着就陆续往家里发货。
市场真的有了起色,价格反复冲上一万五千多,喻杰敏不敢赌后市,进口三号胶边发边卖边还贷,收益非常叫人满意,职工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喜悦。
人亦有情,市场无情。
98年印尼金融危机再起,天胶价格一天一个价,从升到一万五,跌落到万元,下滑速度惊人,吓得叫人睡不着觉。
公司里还有不少橡胶堆放在库里,喻杰敏的心揪的很紧,茶饭不思,不知这要下滑的什么程度,能持续多久。
集团公司从领导层到职工,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同时也出来了不少的闲言碎语,背后埋怨、咒骂之声不绝,喻杰敏陷入了空前的绝望中。
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不知是哪个职工,是处于什么动机,匿名跟银行通风报信,说集团公司把贷款都亏没了,要是不封库扣胶,就等着贷款打水漂吧。
刚到营业部干主任的王刚,他本来对行长不把他列为副行长后备,就有成见,借着这个机会,他要做出叫银行领导对他刮目相看的成绩。
王刚不到企业落实,不给单位解说的时间,直接诉诸法院扣押,限期变卖还贷,并安排一名行员进驻公司监督,不经允许不得出货售卖。同时把公司账户全封了,单位的资金断链,一时喻杰敏非常被动,当他听银行说是自己公司的职工举报才这么干的,喻杰敏的心凉透了。
喻杰敏并没有就这么束手等死,他找到王刚主任,耐心的解说道:“王主任,我真没想到你一上任,就不闻不问的封了我的库,眼前确实橡胶价格不稳定,但是大有止跌企稳的势头,你逼着我现在就卖货,回笼回来的资金还贷,还说如果我自己不处理库存物资,你们就低价拍卖给轮胎、橡胶厂。不知王主任知不知道,目前市场橡胶行情还不算明朗的前提下,一旦进入拍卖程序,价格会压得很低,受损失的不但是我的公司,银行也会受到损失。王主任,我今天算是求你了,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价格还没有起色,我三、五天内把库存橡胶全部抛出,回来的资金如数还贷,你看主任能不能对我网开一面,给我点时间,我谢你了。”
王刚鼻子一拧,嘴一瘪,冷淡的说到:“喻总,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现在要的是你及时还贷,至于橡胶能不能涨价,与我无关。话我也不想多跟你啰嗦,十天之内,你要是不能把你公司的库存橡胶卖掉,那咱们就走拍卖程序,到时你可别说我不给你脸面。”
喻杰敏好说歹说,这王刚主任就是油盐不进。被逼无奈,喻杰敏敲开了行长办公室的门,孙行长客气的把喻杰敏让坐在沙发上。等喻杰敏把话说完,孙行长双手一摊,为难的摇头说道:“喻总,这个事儿说起来我还真不好插手,从面上说,王刚主任这么做,是无可挑剔的。嗨,他不但把你们公司起诉了,就连多少年在我银行贷款有信誉的一些老客户,也是因为这次金融危机来的太猛,一时慌了手脚处置不得力,贷款逾期不能按时还贷,这次都被王刚主任收拾着起诉了。他能这么干,这里面有他的算盘,最近省行要下来考察市行副行长的人选,王刚主任也是其中之一,而且竞争非常激烈。正好他刚被调整到营业部干主任,把前任主任、也是这次提拔对象,只要是经过她的手放出去的贷款,逾期不还,王刚为了打压她,就借着机会展示自己,实际他这么做,我们几个行长和行员心里都明镜似得,可谁又说不出什么来呢?呵呵,喻总,本来这事我是不应该跟你说,可咱俩毕竟都是从西北调过来的,又相处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这人嘴紧不多事儿,就透露了一些内幕,说白了,你单位的事儿,现在弄到这程度,我也给你没法从中调解,不是我不帮忙,实在不好插手,希望你能见谅。”
孙行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喻杰敏怎么再好意思强求?说了一阵扯咸淡的话,喻杰敏告辞离开孙行长的办公室。他走在走廊上,只觉得头脑发昏,虚的浑身好像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出了银行大楼,喻杰敏坐在车上,憋闷的喘不上气来,车行驶在海滨路,他摇下车窗玻璃,深深地吸了一口扑进车窗的海风。
看着海滩漫步的行人,喻杰敏十分的羡慕他们,他们无官无责一身轻,没有大的烦恼,没有沉重的工作压力,不会为市场价格波动不稳睡不着觉,不用煞费心机为了上百口职工的吃饭愁白了头。同是人生,有人逍遥,有人烦恼,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就连喻杰敏自己,现在都有些恍惚。
喻杰敏轻拍了一下司机的肩膀,示意把车停下,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挥手对司机说道:“你先走吧,我溜达一会儿,你就不要管我了。”
司机把车开的很慢,跟着走在人行道上的喻杰敏身后。喻杰敏朝他摆了一下手,斜穿过滨海花园的曲径小路,走在海边大理石铺就的石阶上。
夕阳挂在西边的天空,火红中带着暗淡,照射在喻杰敏的身上,把他的身影拉的老长,一半在岸边,一半映入海中。
喻杰敏脚步不快,随意的往前走,身影也跟着移动,他看着海上花园翠绿的松树、名贵的树种,嫩绿的草坪,圈栽在围栏里的冬青、茶紫嫣红的鲜花,还有那些相携散步的老人、勾肩搭背的年轻伴侣、顽皮戏耍的孩子,喻杰敏的心释然了,这就是生活。
他回转头,放眼望向海面,在晚昏的微风吹拂下,掀起一波波的海浪,远处夕阳下的刘公岛,蒙着一层淡淡的黄,给人一种神秘又极为向往。
顺着海面,喻杰敏往远处眺望,大小船舶好像滞留在海面上,回头转眼再看,又好像船只移动了位置。
喻杰敏在大海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忽然心中顿悟,明知自不量力,又何必去强求,心到努力过了,这就足够。
喻杰敏面对着大海,一时童心大起,他转身在海岸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小石子,掂在手里,把玩了几下,然后用三指捏住,腰侧弯,猛的把手捏的石子,贴着海面抛出,连击出了四个水漂,以每个水漂为圆心,荡起一波波的涟漪,向外扩展。
微风吹起海浪,拍打涟漪破碎,淹没在海浪中,不知是海浪裹挟着涟漪冲向岸边,还是涟漪融进海浪消失在沙滩。
喻杰敏找不到他击出的涟漪,就好像他调到晋海,像那涟漪,融入到沿海边城的人潮,他知道自己,可谁又知道他是这人潮中的哪一滴?
晋海的发展变化,说不上划时代,可也称得上翻天覆地。
从城市规划、基础设施、公交运营等公用设施,到商场林立、高楼大厦、外资外企等形象工程,短短十年间,晋海从一个不足十万人口的小沿海城市,发展到六十多万人口规模的现代化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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