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领着钱方祖走进营地,只见房檐下常虎臣负手而立,正饶有兴趣地观看将士争强斗勇,比力较技。钱方祖问道:“小子,你这是搞什么鬼?又是较力又是较技的!”
常虎臣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师祖爷爷,您可小声一些!你这样子哪里象我下属?一旦让人听去,岂不露了马脚,大家都不好解释。你看这些人身手如何?”钱方祖眯起双眼看了一阵道:“臂力强劲,体格强健,还过得去。嗯!很有几个外家好手,真打起来你……”钱方祖话语说到一半忽然中断,目光停在常虎臣面上微微轻“咦”一声。
常虎臣压抑兴奋地道:“用得上就好,师祖爷爷,今趟可要仰仗您老人家大力,帮帮徒孙才好。”钱方祖双目圆瞪,避开常虎臣过于迫切的目光,咤道:“胡言乱语!遥城风平浪静哪里象要打仗的样子,难道要调你小子带这二十人南下不成?”
常虎臣躲躲闪闪目光左右四顾,隐密地凑到钱方祖身边说:“不但要打,而且是打大仗!迁北十年来所未有也,关东大局一战而定!”钱方祖猛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讶然道:“赫帝斯军南下攻打北云关,遥城焉能还有仗打?”
“师祖爷爷,”常虎臣神秘一笑,“南下攻北云关的是蒙兀林单汗,和赫帝斯人可没什么关系。诸蛮联合兵力强盛我军是打不过的,能守而不能攻,不过蛮子既然自愿分兵也不能辜负了他们一片心意不是?”
“既然要主动出击为何遥城中只有这几千兵马?又为何大张旗鼓故布疑阵示敌以强,岂不打草惊蛇?”钱方祖惊疑不定,将信将疑。“嗳”常虎臣笑道:“打仗的事哪有一定的成法?这事您老人家就甭操心了。”
一力降十会,力乃百艺之基石,战阵之上更是容不得诸多变幻,力强者虽未必必胜,劲力不足必定无用却是注定的事。先考气力再较武艺,顷刻间已选得精壮勇士一十七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精擅短兵器的战士连同常虎臣、钱方祖、沐天德三人恰好二十。常虎臣命人搬上酒菜,就在院中老槐树下摆开宴席,大碗大碗的高粱银瀑搬倒出,大块大块的牛、羊肉流水搬捧上,个个喝得面红耳热。“各位兄弟!”常虎臣酒意上涌,一脚踹开坐下六十斤的石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举起海碗高呼道:“同饮此酒,生死与共!大家同心同德共建功业!”
“同饮此酒,生死与共!同心同德,共建功业!”十八条大汉一同站起,将碗中澄清透明的高粱倒入口中,象十八道银亮的清泉。
高粱酒性烈,入喉如同火烧,常虎臣连喝数碗已有了三分酒意,被众人话语一激气血上涌,一抹嘴虎腕一挥将海碗掷在地上,拔出长刀“惊雁”喝道:“常某今日与诸位兄弟共立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有如此树!”说完一声暴喝,惊雁刀势如狂雷惊电,惊天动地的一刀勃然爆发。一道白电盘旋,绕着壮汉腰身粗的槐树闪耀,只见白光缠绕,“哗”一阵崩散,一棵二丈余高的大树化作四截“哗啦”跌落。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沐天德以下十八壮士见他说得豪壮都是热血沸腾,同声高呼,将海碗掷于地下,一股沛然壮气喷薄而起,弥漫了小院这一片天地,直冲霄瀚。
常虎臣连声高呼,又让人送上无数酒肉来,大声行令大口吃喝,直喝得酒酣耳热。他心中畅快,自昨夜见得天雷怒震起,常虎臣心头一直酝酿着的一股刀意终于沛然勃发,如水到渠成毫无勉强,自他习成雷霆刀法以来从未有一刀如此畅快淋漓,如饮甘泉露水,心胸舒畅开朗。
“果然如此!”钱方祖大感惊讶,今日见面时他就已发觉常虎臣精神气度与昨夜相见截然不同。这一刀如天雷迸发威凌大地,堂堂正正沛然不可御,已得雷霆刀之真髓,刀道境界与昨夜不可同日而语,进境之速可畏可怖!
众人纵声高歌,尽情畅饮,一席酒吃到红日西斜。
安顿诸人住下之后,常虎臣命人找来沐天德与钱方祖,领着他二人去向陈琊回报。陈琊正在北门楼上远眺观望。
天色芒茫,衰草苍苍,一轮红日缓缓落下。陈琊坐在北面城楼最高处,面前一琴一几,一只古意盎然的青铜香炉燃起袅袅香烟,清亮的音符由他手下滑出,悠然闲适恬淡自如,如白云舒展鹤舞云霄。
眺望落日赤霞,云霞如血,落日的余光将天边的晚霞映得苍茫鲜艳,一道狭长红霞如同细长的血痕挂在天边凝而不散,陈琊指法微变,琴音划过一个嘹亮的高音重由九天滑落,音韵大变,指落如雨,铮铮铁马、金戈杀伐萦绕城楼,琴音嘹亮如战鼓累累催人血脉涌动。
一骑快马由南门驶入,沿着大道穿越城池停在北城墙下。萧银翻身下马快步奔上城头,蓝色劲装上尽是烟尘灰土,发髻松散略为有些凌乱,额角隐现汗迹。一夜未曾休息又纵马奔驰百里往返,饶是他功力深厚也感到疲惫不堪。
“陈先生,侯爷已尽发迁北青壮,起大军三十万,今日已过了突霖河。侯爷命我回报先生,健锐营周尊礼、迅猛营赵华庭二位都统各率五万骑兵左右两路挺进,如今已进驻遥城三十里外厥山、长汀二寨;侯爷亲率中军步卒刚过了突霖河驻扎黄丘,明日可进八里,距遥城不过一日路程,等待城内举火即刻挥军掩进。”
“好!”以陈琊的老辣镇定闻此消息也不禁激动形诸于色,掌压琴弦,“呛”的一声大响琴声募然中断。大军集结并非容易事,闻得林单汗出现北云关前至今不足十日,决心尽迁北之力借北蛮分兵全歼赫帝斯一军,方略定策只在六、七日间。迁阳不可空虚,陵河以南亦要防备林单汗回师突击,陈琊一直担心调动兵马不足,徐伯苍竟能在六、七日间起三十万大军北赴遥城实大出陈琊意料之外。三十万,等同将迁北青壮之民大半征集,不遗余力赴援遥城,南向蕃篱尽撤。若是林单汗忽然回师向北必难抵御,可谓孤注一掷,将迁北基业尽数压在了他身上。“士为知己者死!”陈琊眼中心中具是激动模糊,迁北文臣武将中力主将计就计,借蛮军分兵伏杀赫帝斯一部的唯他一人,能得徐伯苍全力支持,一股相知相得的激情涌动在他心底。
陈琊站起身来,双掌握拳在城楼上走来走去,心中满溢着得逢明主的激动:“徐侯以国士相待怎能不全心相报?”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盘算何处有缺憾漏洞,巨大的压力随同信任而来。尽发迁北可战之民,等同将二府十一州千里江山压作赌注,此战若失,关东恐不复有可用之兵。陈琊皱眉仔细筹算,细细推敲,将计划步骤详加推算,总觉万无一失,只要不是全军覆灭,纵有散失也不难保得迁北安宁,至不济也可退过突霖河南重整防线。此次时机大妙,蛮子就算看破也无力反击,只有中计不中计之别,己军并无危险。
“城内伏兵挑选得如何?待我军退出城池务必潜伏城中,听城外号炮响起立即于城内纵火,放下千斤闸封锁四门,此事万不可疏忽,非身手极强者难以胜任。军中虽不以各人艺业论英雄,但凡悍勇至此者除去新投军中,至少也应是什长百户。虽非显职却承上启下,关联全军战力,若全由军中抽调损耗过大,吾恐难以承受。故此不得已强留晋江侯,借用他随侍人手,但此辈人虽等不至于投敌,亦未必肯死战,不可使之守四门务必打乱分配,使其退无可退不得不战。”
萧银抱拳道:“先生放心!我已安排副统领安赫守北门、杨铮锋守南门,各领侯府侍卫精选好手二十名,一待城中起火立即斩断铁链放下千斤闸,城中纵火诸人由我亲自指挥,务必不会耽误了侯爷大计。只是那东西两门。”
“东西两面我自有安排,东门有健锐营百户、散骑尉常虎臣,西门由内河巡卫千户章渝负责,我已令他二人于遥城军中抽调人手,什长以下皆可调用。”陈琊略一皱眉,徘徊几步,“方才此二人皆以回报,各自挑选精兵了二十,当不至有失。”
“常虎臣,章怀楚……”萧银略作沉吟,“这二人身手在百户中已属翘楚,即使千户一级将领中也无几人能够稳胜,若论身手倒也去得。只是……我与章怀楚交往不多,但那常虎臣前次奉侯爷命领他入武库挑选兵器之时,只觉此人见事明白目光独到,似有大用之时,未免可惜。”
遥望远空大地,斜阳完全没入苍草荒原,黑幕吞没了最后一缕红霞,陈琊站在城楼边上负手而立,任由晚风吹动他的儒衫,良久淡然说道:“古来将军百战死,未经血战焉能成大将之才。”
“遥城建筑始于熙宁十七年,曾于十八年、二十三年两次加筑方成今日规模。其间熙宁二十年,山蛮贼首聚众攻袭,曾陷落遥城,那也是山蛮一族最后一次大举进袭,聚贼兵七万,此后山蛮族地为赫帝斯铁甲骑军攻陷,沦为附庸。这遥城城内暗道处处,城墙暗伏藏兵坑,四门各设千斤闸一座,平时由绞盘控制。”常虎臣将一张路线四通八达标着各色图形的复杂地穴图铺在绞盘上,图首书着八个篆字“城东机关地道总图”,下了北城他就另着沐天德二人往东门楼探查地形,“建城之初就曾考虑过城池陷落,设下机关暗道许多,这座千斤闸看似由数十条巨链联结,安若泰山,但实则暗藏有可轻易破坏机关。陈先生之计其实简单,将计就计示敌以虚,退出遥城让城与敌。然后引兵伏于墙内暗道,待得听城外号炮声响,城中起火时由墙内杀出,落下千斤闸来个封城烤鳖。”说着一拳砸在图上:“任你雄兵千万也经不住祝融飞腾!”
沐天德闻得常虎臣说得激昂,抱拳站起道:“标下誓死效命,定不负骑尉大人所托!”常虎臣甚感满意,用力拍他肩头道:“好兄弟!建功立业有我常某一份定然少不了你!”钱方祖却不理他二人,只在机关室内四处游走观看。
常虎臣略感无趣,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城内尚有暗道直通城外,虽然狭小,足够我等退出。我等只要待得城内火起,即由暗道杀出夺取机关室破坏绞盘即可。机关室这等所在敌军必详细搜索,暗道难瞒得住人,故此当初布置时将暗道出口放在了门楼大柱下,若要撤离也要由此处杀出。暗道中也布置得有机关,待我等通过之后自可将暗道毁去。这夹墙内通道复杂,并不直接通往城外,届时城外或许蛮军仍众出不得城,也许将在地道中躲藏一段时日,这张暗道图务必记得清楚。”
钱方祖踩踏砖石由机关室直到门楼大柱,用力顿踏地砖详加检查,连连摇头道:“机关绞盘至暗道口共是二十六步,往返冲刺五十二步间不知要飞溅几多血肉,有脱身地道也未必用得着。”
三人俱知此事凶险,几日间小心计议仔细筹谋,搜尽了每一丝蛛丝马迹,盘算任一种细微可能,将机关暗道图用心记忆,背得滚瓜烂熟。城内也一直平安无事。到得第三日晚间,三人商议良久正要各自睡下安歇,一枝鸣镝响箭尖锐呼啸着划破长空,城内金锣大响。
三人齐齐一凛站起,心中呼道:“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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