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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纵论顾雄图 筹思理旧疆(2 / 2)

寒风吹起,三碗老酒冲上脑门,苏信酒意上涌,连常虎臣也不顾忌了。满脸涨红,摇晃着身子站起,指天斥日,一阵狂笑说道:“陈琊,因人成事,无能也!徐伯苍,即顾性命,又要名声!说是忠臣不能忠诚到底,枭雄?他又不敢趁势而起。何足道哉!哈哈哈哈,想迁北大地北接朔漠东连扶余,兵坚甲锐,北镇军号称五万,徐伯苍振臂一呼,关东两路起大军数十万何其易也。挥兵南下,江山易主,天下何人能挡!今日首鼠两端,他日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大胆!”常虎臣脸上变色,勃然大喝。他虽未必把九重大内的皇帝老儿看得多重,对颢国夫人、郡王士子等皇亲贵胄调戏勒索,笑骂由心,但听到苏信公然将这种造反杀头的言论宣之于口还是大为震惊。一颗心怦怦乱跳,口中呵斥道:“这种话也是你随便说得的吗……苏先生醉了,还是早些回帐休息,明日再谈。”

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苏信摇摇晃晃哈哈又是一阵大笑,拱拱手向常虎臣抱拳一礼,道:“每年隆冬时节,耗尽粮草冒险来攻的蛮族部落都不在少数,什么三大部五大族,蛮部形式远比夏人所知复杂……嘿嘿,冰封大雪也挡不住粮尽饥民的。为将军谋,还请早日撤出熊居山外。陈军师妙算,八百破五千,指掌间攻破叶赫,苏某十分佩服。可是蛮族形势异常复杂,实非事先所能计算,将军兵力实在太少,纵陈军师亲来亦无能为力,此非战之罪,望将军早作决断。”

发过一通狂言,苏信径自可以在亲兵搀扶下,施施然回帐歇息,被他勾起满腔忧思的常虎臣却不得不为满营将士费心绸缪,不由得又在心中怒骂几句:“此人不地道之极!”

只是不论千户大人如何恼怒,这仗总是要打下去的。

进占叶赫主寨以来,他亦察觉兵力捉襟见肘,叶赫蛮族、熊居山地并不如事先计算般容易征服,虽然事事顺遂,心中总有一股隐忧。今日得苏信点醒,方才怅然醒悟:“是了,关键就在兵力!”

若是仅仅叶赫残兵,只需瞒过其余部族,凭借手上兵力,支持到明年开春勉强可以。虽然困难,可是常虎臣总还有五、六分把握,搏得过了!可是……

“若是当真如他所说……若是当真如他所说……”

常虎臣左右徘徊,终是难以抉择。

碎雪越飘越多,天色渐渐黑暗,营外的野地燃起了点点篝火,火把和柴堆把熊阴大寨照得通明。寨前的篝火亮光连成一道连绵的火弧,好象一面半月形的盾牌挡在大寨前边。就着山口地势修建挖掘的两道土墙和壕沟已经粗具雏形,大约再过个三、五日就可以完成连接。一队健壮的蛮人苦力还在呼喝喊着号子,将一株株碗口粗的木桩打进土墙中段的缺口中,到得明日,培上夯实的土胚,用水一浇,风吹上半夜就是一堵坚实的寨墙。

辛日马领着十余名骑兵挥舞着马鞭来回奔驰,监视督促着俘虏们的工作,北风中,响亮的马鞭声清晰传出老远。更靠外层,黑脸的曾水碜更加凶悍,挥舞着战刀,驱使俘虏中老弱丑陋的,将支支尖锐的木片竹竿,残兵断刃插入壕沟底部,并在沟外平地上挖掘一个个凹坑,将一块旷野平地修理得凹凸不平。稍不如意就是一刀枭首,片刻之间,常虎臣已见他四次挥刀,转瞬血光飞溅,一颗人头滚落。

这般老弱丑陋的蛮人女子杀之不忍,但留之也无益处。最初攻破叶赫大寨的时候,俘虏中已经拣选,挑出无用的杀过一批了,若是要撤出熊居山更留他们不得。常虎臣虽不喜曾水碜所为,也不太放在心上,心中自顾绸缪盘算。

“退……还是留?退……还是留……”

苏信所言好象是有几分道理,他久居蛮地,对蛮族习性想必知道得比迁北清楚。看此人模样,也不象个会为蛮夷拼上性命的,不会谎言相欺,可是……若要常虎臣就这般退回迁北他是极不甘心!

后寨中一阵喧哗,一队巡狩游猎的骑兵晚归回营,携回的飞禽走兽猎物俘虏惹得后寨士卒鸡飞狗跳,呼喊着迎接晚归的袍泽兄弟,接过猎物,驱赶俘虏进入营中。

“大人!”一条高大丑陋的汉子穿过后寨走进中军营区,嘻笑着与守卫士卒打声招呼,径自走进大营。看他样子,衣甲半解,箭壶与雕弓都还拎在手中,象是方才巡狩归来。

施无量走到常虎臣身前,仍下两只雪鸡,抱拳笑道:“射猎归来,今天的收获不错,特地拿来两只野鸡请大人尝尝鲜。”

“多谢多谢!”常虎臣呵呵一笑拱手,示意亲兵将雪鸡收下整治,拉过施无量道:“施百户有心了,你身上伤势未愈,还是多歇息为好,不宜太过辛劳。”

“不妨事!”施无量长大的臂膀舒展活动着筋骨,“小将的伤早好得七七八八了,剩下这两分伤势,要是不活动活动筋骨反而浑身不自在。”

常虎臣明白军中武人心思,拍拍他肩膀,含笑点头,问道:“你出巡后山,山中形势如何,叶赫败亡逃兵还是那么猖獗吗?”

施无量正色道:“末将正是为此事而来的!请大人允准,在俘获蛮人中挑选精壮适用者编入我军。”

“哦,为何?”

“我军歼灭真金五千蛮骑,攻破叶赫主寨,虽是大捷,但并非纯是我军战力使然。前者在于出奇不易,乃火攻得利;后者乃蛮人自乱阵脚,惊慌而不敢战,才有我军大胜。现下我军占据叶赫主寨,又得阿莫迩将军鼎力相助,他熟悉山蛮形势,征剿叶赫残部很是得利,故此我军连战连胜,但我军兵力实在太少,后继无力,即使加上近日救出的兄弟还是太少!事急从权,唯今只有请大人颁下将令,允准各部收编俘获山蛮中精壮可用者充军使用。”

“驱使俘虏为兵与蛮族征战,要怎样可以御使控制,施百户有把握他们不会临阵倒戈吗?”

“大人放心!”施无量拍着胸口打起保票,一张黄面上绽放出扭曲笑意,道:“蛮子无君无父,向来不知忠义!山蛮蒙兀诸部间交相攻伐,这等小事不过平常,只要制绊得宜,分割编制,慑之以威,诱之以利,向来不至有事。大人若不放心,待我只挑蛮人中心慕大晟,容易驱使的就是了。赫帝斯人能够编组得起五万‘曳落河’,我军收编个一千几百蛮人算得什么事啊!”

“或许也是个办法。”常虎臣转念一想,他皱眉望向施无量,此人在北镇军中多年,既如此说,想必是有些把握的。当下心意已决,点头道:“你从俘虏中挑出一千编组充军,由沐天德为副,从旁辅佐。限三日内整军完成,务必稳妥!”

“是!”施无量也知此事关系重大,整容答应,匆匆离去。三日时限极为短暂,他虽建议常虎臣收编蛮兵,却为料到时限如此紧急,面色凝重。

“收编蛮兵,或许也是一个办法,但驱使蛮兵与蛮兵作战,只怕未必稳妥。”

夜寒刁斗,大帐上空的将旗北风中猎猎作响,燃烧的篝火嘶拉摇曳,仿佛会被揉碎扯断一般贴着地面燃烧。守夜的士兵站在叶赫族王曾经用过的金顶大帐门口赦赦发抖,打着寒战,缩手缩脚的小声活动身体,搓暖手脚,双眼目光投向中营寨墙。

寒夜中,年轻的千户大人来回逡巡。忽然,常虎臣转过身来,走进大帐中,向门边的卫兵说道:“去请阿莫迩将军过来。”

进到大帐中,常大千户一颗心仍是惴惴不安,无论是走是留,眼前都是必须决定的事情。熊居山号称“地气温润,四季如春”,真相信了,那就是个笑话!读书人的毛病,常虎臣还是知道的。当年“诗剑双绝”一曲《北风行》歌曰:“燕山雪花大如席”,众人交口赞誉。其实莫说燕山云中,便是迁北再往北走千里的朔漠荒野,也没有那么大的雪花,带兵打仗是绝对相信不得的。

到得熊居山日久,对当地地势气候了解得也比早前更为明白。

熊居山地比四周气候暖上一些,天池周围,乃至山顶温泉溪流经过处,至多还算上几个积水避风的山谷,草木长盛不衰。“如春”勉强可以算得,但总能让人想起另一个和春季有关形容气候的词语──“倒春寒”。至于其它地方,比山外算得温暖,也只稍稍好过一些。叶赫大寨为求放马养兵,设在了前夏熊阴城旧址,顾名思义就知道是熊居山北麓的开阔地上,正当北风劲吹,这几日一日冷过一日。

炭火将金顶帅帐里映得通红,暖融融的好似阳春。

自得横行翁钱方祖助他疏经通脉,导引真元之后,积累了十数年的先天真阳发挥出来,沛然无人能当,内力修为进展极快。到离开遥城时已颇为可观,这趟出来,雪里水里的一走,常虎臣发现自己倒是不怎么怕冷的。可是军中将士万不可能人人同他一樣,况且雪中行军也并非仅仅不怕寒冷就能行进这般容易。

眼见这几日大雪连绵,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常虎臣忧心忡忡,若是不能尽早决断,只怕想走也走不成了。

为将者最忌犹豫不决,常大千户不是不知此理,只是到得眼前,旧日在家裡读过那些兵书战策不知飞去哪处九霄云外,偶然想起,也不知是如何个用法。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在帐篷里穿梭,往复走动。

油灯上爆起一朵灯花,常虎臣猛然想起:“临来前陈先生不是给过一个锦囊吗?拆开看看,正好看看里面是什么妙计!”旋即他又省起,似乎这只锦囊与众不同,陈琊交给他时是叫他熊居山安定方可开拆,否则便作罢的,不是应对眼前局势。

他本胆大妄为之人,陈琊如何说法那也是千里之外了,此刻天高皇帝远,还能掐指一算,跳出来阻止他不成?当下将钢牙一咬:“拆!”将一只封口锦囊咬在嘴里撕开。

锦囊中藏了两张纸片,常虎臣打开其上一张,却是张委任状,上面写著:“着侯府散骑尉,暂领健锐营标统事,千户常虎臣领迁北路熊阴郡校尉,权知熊阴军政并扶余交涉事宜,郡下州县官员一体自行委任,报节度使行辕得知。”下面草草画著花押以及盖上徐伯苍的节度使金印,所用纸张不过平常,看来是陈琊到得遥城后草草写就。

这委任也平常,前夏之时,朝廷在北疆设有数郡,还在如今迁北北方。常虎臣脚下熊阴大寨就是当年前朝边郡之一的熊阴旧址。若是他安安稳稳平定了叶赫部,出任熊阴校尉顺理成章。将熊阴郡下下州县官爵委任权给了老常只怕也是以爵赏功之意,让他安抚手下诸将用的。当今朝廷哪里还有一个熊阴郡?至于今后再分设州县至少也是垦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再看第二张纸,常虎臣却越看越是惊讶,一张大嘴张开半晌方才合拢,猛拍著大腿赞道:“妙!妙计!妙极了!”

常虎臣心跳不已。陈琊所谋极大,远出他之想象,令常虎臣难以安坐,半是激动,半是惊讶。眼前局势虽与陈琊所料不同,但不妨稍加改变,因应眼前困局。越想越是觉得此法可行,常虎臣难抑心中激动,顾不得再等阿莫迩到来,跃起身来,冲出帐外,大声喝道:“来人!”向着匆匆跑来几名亲兵问道:“苏先生呢?带路去他帐篷,快!”稍後又加上一句,“阿莫迩将军来了请他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既从常千户手中得了别部司马、随军参赞的官衔,自然不能再同俘虏奴隶住在一处。见主将催促得急,一名机灵的亲兵反应极快,一溜小跑到常虎臣面前,谄谀的一指大帐后一处侧帐,说道:“苏先生的住处大人未曾安排,又吃醉了酒,小的们就扶他在侧帐歇息了……”不待他将余下的话说完,眼前千户大人早已经一马当先冲进侧帐中去了。

侧帐中,苏信下午喝多了酒,昏睡几个时辰才刚醒来,头脑虽还有些晕沉沉的,但已不复先前模糊。回忆起睡前的事情,苏信双手揉著太阳穴,痛苦地轻声呻吟。他并非无情,亦非无义,只是情义虽真﹐终究比不上性命前程最真。若不是一时大意老酒上了头,他是万万不可能在常虎臣面前狂发大言的。哪怕是点透常虎臣这支偏师眼前面临的困境也貌似倨傲,实则力求委婉,不愿意说得那么直白。

重投晟军﹐叶赫附马就等同待罪之身﹐何况他还是降了叶赫的夏人。先天不利﹐如何补救﹖显露才华不能太露锋芒,亦不可泯然众人。怎样拿捏得准﹐苏信心中本来有一番算计,现在就难说得紧了。

“饮酒误事!饮酒误事啊!”苏士真在帐内自怨自艾。忽然帐外一阵喧哗,那位千户大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帐来,当胸一把将他从被中提起,放置案头,亲热地拍著他的肩头道:“老苏,你立功的机会来了!从熊居山到扶余道路如何,你给我画画清楚!”

大约是刚从被窝中被拖拽出来,稍微怔了一会苏信才醒悟过来,批上皮袍

在几案一侧的软垫上坐下,小心问道:“不知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常虎臣双目爆射出妒恨凶狠的目光,狠狠一拳捶在柏木粗粗削成的几案上,道:“老子去打扶余!”

卷三·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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