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005开天第五章
喘息声。极微弱地,似乎刻意不让人听到的压抑著。
如果那个奥赛里斯的女人仔细找一下的话,一定不难发现霜霜和剑傲的踪迹,因为後者在使用完这次术法後,术力几乎耗尽。剑傲周身无力,根本跑不远,只得躲在女子身後几尺的树丛中。原本像空间转移这种东西,使用一次就已很了不起,平时多在逼不得已逃命时用,谁能料想到一个人竟能在一天之中,遇见这样多生死交关的危机?
一手微托神志迷蒙的霜霜,剑傲屏息察看美丽女子的动静,却见她喃喃自语几句,竟似无意追击,不禁大感惊奇,猜不透那女人是故意不发现他,或是她的心神已被另一样东西所袭夺。总之,她令他感到不安,好像这件事情从头至尾,他都失去了主导权。
也对,对於整个阴谋,对方不知道已计划多久,自己完全是半途插花,什麽都搞不清楚。如果不是他还有些微末本领,恐怕现在只能一起陪葬。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是笨蛋,而拔刀後还被砍死的人,更是白痴,他绝不做这样的事。
正想著事情,猛地眼前一花,斗蓬人竟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形下,倏忽消失无踪,身形之快,直如鬼魅。剑傲一惊,难道那女的会像一般状况一样,突然从他身後冒出,将冰冷的利刃架在他颈边?猛地回头一看,却见榆树在逐渐散去的白色烟雾间缓缓飘摇,至於女人,那还有什麽影子在?
不敢托大,毕竟是在门流间混熟了的,常有敌人在猎物逃窜或躲藏起来时,为了引出藏匿的对手,而采用假意离去的作法,如此一来经验较差的敌人,很容易就著了道儿。所以他在树丛中屏息静待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才敢慢慢探出头来,呼了口气。
「塞特佣兵团┅┅奥赛里斯的武力重镇,虽然直属私人,但却实力顽强。二十二塔罗这个级数的高级军官,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他仰头长长叹息,劫後馀生的感觉原来并不是很好,主要是他心中还充塞著无数块垒,那如雾般的疑问像铁锁一般,紧紧箍著他的心。
一次发生太多事情了,他现在只觉混乱。正常人一天被追杀一次就已经很衰了罢?他不但被追杀两次,还被一个怪女人缠上,还卷入了奇怪的复杂的而事情中,救了他不怎麽喜欢的人,而且更扯的是最後那个人还是死了,还有┅┅
他想起了霜霜,这个所有麻烦归结的所在。
回头朝她看去,却见少女依旧不动,像个泥塑木偶似的,微微抽动著嘴唇,却又听不见半点声音。
「凌┅┅姑娘?」
剑傲唤了几声,又轻拍她肩头,最後乾脆不管绅士礼仪,用脚轻踹,奈何全都不见效果,木头娃娃还是木头娃娃。他双眉深簇,思忖半晌,终是狠下心来,右手高举,给了霜霜右颊一个轻脆响亮的巴掌。
这下果然有用,霜霜「嘤」的一声,被这一掌之力打得微向後倒,然後便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先是瞪大了眼睛,终是抽啜地爆发出来∶「语┅┅哥┅┅」
剑傲冷冷看著她,看她逐渐阖上眼睛,然後伏下身来,双拳紧握,紧紧抓著地上的泥巴,冰冷雾湿的泥土散发出一种微咸的凉意,好似那不断吹拂的秋风,泪水如雨般洗刷染满亡者鲜血的大地,彷佛也为云渡山的秋末增添些许凉意。真的好凉,剑傲耸耸肩,表情如同季节般淡漠而冷静,望著她不住颤抖的臂膀,以冷漠的耳承接抽咽的哭声。
知道她心中正悲伤难当,如不发出来,对身体是大大的有害,所以他只是静立一旁,并不言语。等到霜霜的哭声渐歇,他才缓步移到她身侧。
仍在抽搐著,霜霜已意识到剑傲的冷眼旁观,哭声中夹带质问∶「你一点都不难过吗?有人在你面前死了,就算只见过一面,但你也曾经救过语哥,跟他交手┅┅」声音闷闷的,混杂著率性的认真与单纯的不解。
剑傲的眼眯起来,去细视在风中旋转的落叶∶
「自己的生命与感情的价值,那一个对你而言比较重要?」
霜霜闻言愣了愣,那是他在几分钟之前才问过她的一句话,她本能的怨怼起来,怨怼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问这问题。然而慢慢的,她忽然知道这句话中隐藏的涵义,她发现这个问题的重点并不在於答案,而是思考他的过程,所以它现在无解,以後也将永远无解。
见她沉默,剑傲只是淡然一笑,再不出言打扰。
霜霜凝望著他的眼,忽地瞥过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语哥哥他,就像我真正的哥哥一样。风云会里的人,大都是孤儿,我们┅┅就像真正的亲人一样┅┅」霜霜再次抓紧地面,大力摇摆著那清丽的紫黑色秀发∶
「你不明白的┅┅你不会明白那样的情感┅┅」
剑傲神色不见变化,右手一抚面颊,轻轻从脸颊的边线滑泻而下,遮住了半个脸面,好像故意不让霜霜看到他的表情∶
「我明白的,我比谁都明白。」小声而微弱的嗫嚅,声音消融风中,连传达到身畔人耳内的功能都欠奉。霜霜却愣了一下,她的耳力太好,但是这句话却让她无法回答,是陈述而非问句,剑傲的斩钉截铁让她顿时失了质问的勇气。
「你哭完了,就听我说,你现在一定得回风云总舵去,而且是立时,马上。」似乎不愿意在这话题上面停留太久,剑傲神色转为严肃,眼神认真地望向霜霜。
「为什麽?」霜霜又问了一次。
剑傲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要问,我也不确定。你站得起来吗?」
霜霜点点头,边爬起边哽咽道∶「可是我┅┅要先葬了语哥哥。」
「等你葬完,你可能就要葬更多的人了,」剑傲一叹∶
「你若真在乎,就在你那师哥身上拿样东西,以兹纪念,现在战争那麽多,每天死掉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每个人都坚持上皇那种无聊入土洛uw的传统,整个重生大陆只要拿来埋尸体就够了,可能还不够用呢。你似乎并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有多少。」
虽然有时是属於绝对坚持派,但是霜霜对於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懂得。把语哥哥从此放入不见天日的泥土中,她想到也有点不忍,不如将他的灵魂赋予天地,学「菩提」那儿的少数民族,所谓「天葬」的习惯,把一身孑然回归天上的兀鹰,以祈死者来世之福,表达对天地万物的感激。她相信凌语如果地下有知,当也不会反对她的决定。
望了一眼凌语的尸身,霜霜的心里充满了感触,凌语和她相差六岁,几乎从她有意识开始,凌语就存在於她的生命中了,她没有一天睁开眼,是看不到凌语这大哥哥的,所以她完全无法想像一个没有语哥哥照顾她的世界。
风云会的人都说,自凌语照顾霜霜开始,虽然多了不少白头发,然而和以前沉郁苍凉、孤僻寡言的性格比较起来,遇见霜霜後的凌语变得温柔体贴多了。她就像凌语生命中的肥料,让他贫瘠的人格变的沃腴、丰富,然後欣欣向荣。虽然大部份的人看到的状况,都是老实的凌语,对一年一年长大,出落的越成熟美丽,而性格也成比例变怪的霜霜束手无策的蠢样,但同时也只有凌语能够最有效地管束野鸟般的霜霜,将她的跃动的心安抚。
霜霜无法理解,只觉得自己最亲的人死去的时候,那种感觉是这麽不真实。「他死了」这句话听起来简单,但总要经过长久的时间,才能慢慢理解到这三字的意义。这代表著夜阑人静时少一个促膝长谈的对象,代表少一个人分享微笑,擦拭泪水┅┅当这所有的「死亡定义」加诸一起时,失落和痛楚才会慢慢浮现,然後这份哀痛会逐渐内化、加深、变醇┅┅最後在你的生命里,变成一枚永远也消失不掉的淡淡裂痕。
然後,你才懂得真正去哭。
她呆立暗思,握著凌语抽离温度的掌心踌躇半晌,忽地转头∶
「你等我一下,一下子就好。」
不知是否剑傲的错觉,他感到霜霜全身如上淡彩,每一步都踏得比原来深沉,只见她走上前去,双手合十,以祈祷的姿态,喃喃念出了一串字句。剑傲听不大清楚,只依稀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之类的句子,身旁的气流随著她的情绪浮动,先是略带激动,然後沉淀。
这是他第二次听她唱歌,这才明了云渡山上的神秘歌声从何而来。如此空泠的声符就算不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也该只剩霜霜有资格拥抱,他从节拍和旋律间看见和风,看见祥云,看见一份人性最原始的悸动,他瞥过头,避免一些过度而不必要的感受。
「你唱些什麽?」望著她黯然走回,剑傲不禁询问。霜霜一抹眼角未乾的眼泪,神色悠悠∶
「这是从前世人类的文献,大风歌改编过来的,取风与云,是风云会在重大的集会,无论喜事、会盟、誓约┅┅即便┅┅有人牺牲了,大家都会一起唱这首歌的。」霜霜神色一暗,又道∶
「但是现在┅┅只剩我一人唱了┅┅」
话还没说完,剑傲忽地神色一紧,在霜霜还未搞清楚状况下,把她压回树丛下,隐没在大路经过的视线里,自己则上身微倾,窥视著大路上坡的方向。
「怎麽┅┅?」
霜霜近乎呻吟的低问,她也知道事情不对,否则一向冷静他不会这麽紧张。果然他们没趴下多久,一个十分凌乱的脚步声从山路那端传了过来,她不禁大吃一惊,论耳力,她是比剑傲好得多,但是因为斗遭悲剧,心神激荡,竟比他还晚发现来人的存在。心中不禁佩服起来,这人随时都保持机警敏锐,当真了得。
但是这会子又是什麽人?不是风云会的人,就是敌人,要不会是清真寺的人麽?两个人皆不由得屏息。剑傲却另有顾虑,额角滴下晶萤的汗珠,因为若是再来个二十二「塔罗」级数的敌人,那麽他恐怕真要应验「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这句不佳预言了。
山脚那一头的人影逐渐奔来,速度极快,神样紧张。待看清楚上来的是何许人也,霜霜和剑傲都不禁在心底大叫出声。
「崇洋流的大哥哥┅┅谬呼?」霜霜低喃,只差眼珠子没跳出来,剑傲知道那是与霜霜打斗之人,从呼声中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倒反不如她惊讶,只是以一种深沉内敛的目光,若有所思的望著谬呼。
谬呼从山道上急急走来,心神紊乱到连霜霜的失声惊呼都没察觉,双目涣散而游离,举目移望四周景物,似乎在找寻什麽东西,脚步蹒跚,好像再踏出一步就会跌倒,忽地在霜霜和剑傲藏身的树丛前一跤坐下∶
「大人,大人┅┅尊贵的叶门大人,您在那里?你忠诚的子民在此┅┅」
剑傲的耳悚然一惊,没想到谬呼喊出的会是这麽一句话,且并非以皇语发音,而是霜霜所陌生的西地通用语言「耶语」,虽说谬呼贵为崇洋流的师范代,会一点耶语也无甚稀奇,但奇得是他找的人,洛u荧|是塞特佣兵团二十二塔罗之一?他不该认识那些人的,而他的用语中,似又对那姓名甚为尊敬,那便更加奇了。
「他说什麽┅┅?」听不懂耶语,霜霜睁著一双瞳铃般大眼,因为哽咽而沙哑的声音轻轻问道。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