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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凌语和霜霜的「甜蜜」生活(1 / 2)

Vol.xx开天清新番外篇――凌语和霜霜的「甜蜜」生活

秋风扫落叶,半天被霞色染黄。

落日跌入城头,隐没在大地的彼方,皇禁城门在朱雀大街长拉出一条垄长的影子,浮沙尘尘,商店掩兵息鼓,人马匆匆返家。上皇朝的首都素有宵禁,酉时一到坊门即阖,若是赶不及时晨,恐怕就只有露宿野店的份。

这种时候,人行的脚步就特别急促,更何况是骑於马上的骑士。罔顾大街上的速限,一匹黑鬃的骏马放开四蹄,溅起泥尘飞蓬,紊乱的鬃毛在身後流泻,与主人束起的长发辉映。伏低身躯,毋需催赶和鞭击,马上的男人显然骑术极好,马儿和他如一体,流星赶月地驰进逐渐逼近的「武道」坊门。

「不该在白虎流那停留这般晚的,也是白虎前辈太过热情┅┅再不回去,霜儿又要棉唆,师范也会担心┅┅」骑士的腿轻夹马腹,如弦般跃过即将紧阖的坊门,坊卒都还不及唤他下马走路,来人就已远去无踪。

边嘀咕著絮语,马上青年的眼帘浮现一座巨大的宅邸,似是那坊中最伟昂的建筑,看似冷峻严肃的唇角竟也泛起一丝温暖的笑意,低头再朝那黑马轻诉几句,几下转弯,上皇传统的瓦檐已约略可见。

说起皇禁城的街道,他是无任熟悉。甫出生,一个襁褓便遗弃了他认亲的权利,就在西市街口,他那双黑灰色的小瞳艰难地半张,茫然凝视著人来人往,摊贩马匹的喧嚣,妇人孺子的指指点点――他们总以为婴儿浑事不懂,然而那片段的情景竟如刻印,长长久久烙印在他脑海里,至今挥之不去。

越过一道倾颓的小墙,漆成粉白的墙横越数个街坊,风云开阖宅的气势映入眼庞。

淡然一笑,可有双温暖的手拾回自己,在那穿流过隙的人群里发现那双瞳眸,他那时不明白「师傅」的意义,却反覆思索那幕西市的光景。如果上天让他降生,只为一瞥人世的冷漠,那麽他去何处寻求存活的意义?直到六岁,他还不曾开口置一词,只因声带破解不了那问题,所以师傅为他起名为「语」。但名字助不了搜寻,他仍旧在无声世界里徘徊,想在人群里找到一双眷顾的答案。

转过街角,大宅门已在视线范围之内。

为他带来声音的果然是一双眼睛,但非是属於他渴求的母亲,而是同样襁褓中的天涯沦落人。他永远记得师傅如何将那紫色稚发的婴孩捧在手心,宛如奉承一尊神龛,也从未见过师尊一向坚定的手颤抖至斯。但那双与发同色的眸却瞅住了他,让他跌回六年前花花世界的惊鸿,霎然那双紫影嵌入,侵入他凝视的目光,洗褪一切漠视与孤寂。原来他找寻六年的答案,上天迟至现在方送进他怀里。

「师尊,语想要照顾她,保护她┅┅这辈子。」

这是他六年来开口第一句话。

思及此,他的唇角泛起笑容,然而那份笑容却僵在脸上,因为时间越往後退,那答案给他的报偿便越来越忧喜参半,上天不只遣来生命的意义,而且是个重大的任务。那双紫瞳在幼时看来是这样的甜蜜温顺,岂料年龄之神却无限制地替她添加精灵古怪,其份量早已超出一向敦实的他能「照顾」,「保顾」的范围,虽然从未後悔过当初的誓言,附加代价却往往令他筋疲力尽。

甩开缰绳,马蹄溅起石阶前土丘,他抬头环顾那大宅,他的「家」,骑士在心底对自己说,他回家了。

家该是安适温暖的,然而他还未下马整缰,原本紧锁的红扉竟自行霍展,急切地像要伸翼迎接什麽。马上骑士眼睛一眯,却见门细缝中跌跌撞撞滚出一人,朝自己奔来,他看出是自己同门师兄弟。

「语┅┅语大师哥,你可回来了!」

来人一面向马儿逼近,声音嘶哑似拉警报,连裤子也不曾穿好,便匆匆接引救世主降临,他甚至可以在他眼里看到喜极而泣的泪水∶

「你回来了,大夥就有救了!」

被唤作语大师哥的男人悚然一惊,倘若谁听到自己师弟这麽讲,鲜少不会认为家里生了什麽大事。连黑马也来不及收缰,神色跟著染上惊急,语气却力持镇定∶「怎麽了?流里出什麽事了麽,震?」

毫无犹豫,显然脱力的师弟只回答了四个字,立时解了他的惊疑∶

「霜霜妹妹!」

「原来如此┅┅」

要是有人旁听,定不懂得这段对话的意义,然而同样的对话风云会全体已复习过千千万万次,比任一项武术都来得熟悉,不需言传即可意会。这四个字可以代表一切――麻烦,捣蛋,精力,游戏,眼泪,梦靥┅┅还有更多更多的无奈。

「详细情形?」今晚又不用睡了,凌语揉了揉被风吹得酸涩的眼睛,复习以往无数演习的情形。

「这┅┅这个,从师兄早上离开之後,霜儿妹妹嫌日子无聊,招呼全会的师兄弟听她唱歌,今早就在围墙边开了个演唱会,唱了大约把时的歌罢,总之我一想离开,她脸色就黯下来,我┅┅我实在是┅┅这非是重点,然後她又在院子里爬树,从这一棵荡到另一棵,还在树上翻筋斗,作鬼脸,厉害得紧┅┅不,没有,我的意思是,後来她又心血来潮,想在灶房作菜给大家吃,差点炸了半壁江山┅┅」

凌震皱起眉头,死命在憨厚诚实的脑袋里叫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

「最後又历经了跳房子(凌震指指屋檐,示意是真的房子),擂台境技,办家家酒,拳击对垒,墙上涂鸦,双人舞,攻城堡,猜灯谜,跳马┅┅大家陪著她玩了所有风云会里可玩的游戏。总之最後,她劝著大家玩捉迷藏,还说道玩完了她便去睡,大家自然乐意得紧。我猜拳输了当鬼,花了约莫半刻钟才把众师兄弟找出来。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霜儿妹子,後来大夥儿协寻也是徒劳┅┅」

他搓柔著双手,越讲越是不安,尤其在这号称严肃公正的大师哥面前,深怕自己讲错一字,被喝斥可不是好玩的事,尤其凌语的脸色这样山雨欲来∶

「最後,大家┅┅大家急了,动员著差点没翻遍风云地皮,但霜霜妹妹就像蒸发了似,连根头发的影儿也不见,师,师兄,怎麽办?」

怎麽办?如果把凌语心中翻搅的苦恼换算成粮食,恐怕可养活全上皇子民三年。无辜的师弟当然不知凌语面色僵硬的原因,不是想惩戒一干师弟的失职,而是更深远的操心∶

「┅┅遮莫她出去了?」

造成风云会几十个堂堂男儿灾难当头的原因,很大一部是加诸於这小师妹身上的「限制」,打从还是婴儿的霜霜现身凌语面前起,她就被永远的禁足在这座宅子里。凌语永远记得师傅怎麽跟三岁的她约法三章,他的师尊什麽也不坚持,严守孔夫子毋必毋固的教诲,却只在这节骨眼上,他心是铁打的,一步也不肯妥协。

但他也情知,这精灵古怪的小师妹什麽都干得出来,可却还知道分寸,尤其听信凌风云的谆谆教导。十六年来她把诺大宅子充份运用,每一个角落都成洛uo的主题乐园,她熟知每个人的性子,几乎知道每个人日记藏在那,女友的信物洛uF即使一群逾年来过冬的鹭鸶,她也能准确叫出去年取的名字。如果说风云开阖宅是块具体而微的重生大陆,那霜霜就是统御一切的神,而且是创世神。

「震,你确定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一面急急往宅内走,凌语冷著脸,盈满威仪地询问身畔跟随不及的师弟。

「是┅我们找了一上午,茅厕,地板下,屋檐上,宅里的每棵树上,墙壁的每间夹缝里┅┅甚至还让风师哥潜到山石湖底去寻,就是没见半点霜霜妹妹的影儿。」

凌语铁青著脸点头答应,两人已走进了宅内的回廊,每走一步,他的面色就加深一层阴霾,周围的「残景」持续刺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不明原因烧毁的後院,据凌震说法是霜霜心血来潮放烟火的结果,惨遭彩绘的庭园山石,不用说是霜霜继承养父才能,大笔如椽的杰作。

转过屋角,凌语恰好解救一个倒吊屋檐的师弟,哭哭啼啼地供称小师妹身手敏捷,屋梁捉迷藏游戏任谁奉陪都是白旗;练武场上尸横遍地,一个个体力透支活像行军千里的师兄弟满脸愁容,只为刚结束的一场跳马活动,而原先平坦一片的练武场此刻千疮百孔,凌风从地上勉力抬头,临死前遗言揭露霜霜掘土堆堡的犯罪证据。

然而即使留下的遗迹处处,主谋却迟迟不现踪影,凌语相信直来直往的师妹绝非畏罪潜逃的料,必是某种常人难以忖度的原因促使她不能到案说明。从小这师妹就擅长玩捉迷藏一类的游戏,除了风云宅院没人比她更熟外,优越的体术更让她藏身之处常常匪夷所思,树颠,灶底,屋顶的两根横梁之间,她甚至可以为了小小一场游戏,悬吊在屋顶上半天。

因此午夜梦回,凌语常冷汗惊醒,梦见霜霜躲进了广大的天空,再也捉不住她一片衣角,特别是在成日的寻人行动之後。

「究竟┅┅会去那里了┅┅?」

托腮苦思,凌语不愿意将整座风云开阖的地皮翻过来,就算需要也是最终备案。霜霜的行踪一向飘忽,既然不能逃脱这寸许的范围,她乾脆充份发挥这小天地的一景一物,一廊一角,只要她刻意藏起某样东西,非从她口中直接套出,就算到白头你也寻不著。

或许是上天的眷顾罢?正苦恼间,感受到傍晚微风的清凉,凌语的目光不自觉被幕色所召唤,抬头朝天际线望去,却意外地发现处於风云宅院偏僻角落的灶房,那直耸云霄的炊烟里,竟似飘缈著一枚黑影,在烟雾缭绕中舞动。依稀几丝漫天飞舞的头发,更迫使凌语相信那绝处确有名为人的生物存在。

可灶房烟囱虽宽,离地好说也有十多公尺,是整座宅院的制高点。

抱著万一的希望,要是此著不通,恐怕他真要在宅内张贴寻人启事了。苦命的师哥一手揽住墙头,勉力翻上了灶房屋顶,凭藉著绝顶腰力,烟囱上的微风很快一无遮蔽地吹向凌语视线,没料这上头风光这般好,不由自主朝落日方向挺直身躯,夕阳原来也如此刺目,逼得他眯起了眼睛。

然後,他就看见了她。

每次看这小师妹的背影,凌语总会有些感慨,黑发分流,束成两半流泻於风中,晚霞将黝黑的色泽添上点忧虑,却又夹带点神话传说的浪漫。若不是那白皙後颈生动的如月光瀑布,凌语会以为眼前不过是一副巧夺天空的画作,只有彩笔有资格亵du打搅。

本来是打定主意一发现嫌犯踪迹就不由份说拘提回营的,然而此刻,凌语发现自己只是蹑手蹑脚地,深怕惊动画里任一点油彩,卑躬屈膝地游近画中的人儿。

「语┅┅哥哥吗?」

还未伸出指尖试探,听力绝佳的少女早已发现了笨手笨脚的师哥,声音淡淡地,不如意料中调皮捣蛋的求饶,倒像是两人早已相约在高处看晚霞,凌语只是迟来的陪伴。原先想好的一番叱责,凌语咽了口涎沫,竟似也被那奇妙的语气冲淡了。

长长一叹,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在短短五秒内化为感慨万千的循循善诱,凌语不知道该在脸上放那一副面具,只好用最自然的表情,轻触霜霜细的肩,柔语轻声∶

「为什麽自己跑来这?你让大家都担心得紧,找了你一整天。」

「啊,是吗?真是对不起,」有些讶然地微侧过头,目光似还不能从某处移开,霜霜一如往常为过错诚心表示歉意,虽然这歉意的效力很难延续到明天太阳升起∶

「我一时入迷┅┅就忘记时间了。」

凌语不禁愕然。顺著搭肩的手往小师妹的眼神看去,却见那双眼闪动著,黑中带紫的殊异瞳色急切地像在捕捉这天地,却释放不出心灵里某种桎梏。

「你爬得这样高,看些什麽?」凌语发觉自己竟开了口,不是为了询问,比询问的意境更远。

霜霜仍是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敛了敛乾涩的唇,把娇小的头颅埋入双膝间,再用纤细的臂将他们一把环抱∶

「因为┅┅这里可以把皇禁城,看得最远,最清楚。」

感受到语调的变异,凌语不由得也将目光移离,从灶房的尖顶往朱雀街方向看去,果然可以将大街的繁荣热闹一览无遗。人群,屋舍,飞禽走兽┅┅人世间熙来攘往的缩影,尺寸千里,尽数涵容於眼角范围,甚至还触及城外,那色彩缤纷,危机四伏的花花世界。

「你喜欢看外头?」隐隐知道霜霜的涵意,严肃的大师哥不自觉地语调放柔,连他都没察觉那抚慰的本意。

「不喜欢。」背著摇首,凌语看不见她表情,只知道那频率很慢。

「不喜欢?这┅┅又为什麽想看得远?」迟钝而缺乏浪漫区域的脑细胞无从判断师妹欠缺逻辑的对话,凌语不禁感叹,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似乎并不需要血缘关系。

「我┅┅不只喜欢看┅┅」那声音却没有回答,或者等於没有回答∶「我不只喜欢看┅┅而已。」

凌语顿时凝咽,他就算在某些面相上老实,却也决不是笨蛋;虽在一般情况下迟钝,却也并非木头,霜霜的弦外馀音他听得懂,但也仅止於听得懂,他还能作些什麽?

「上面凉┅┅跟语师哥下去,以免著凉了,好吗?」

微微俯身,凌语只好用语言把尴尬的气氛转开,先解决当前的问题。虽然知道那藉口说服力极低,因为打从出娘胎开始,他还未看过这健壮如蟑螂的师妹受病魔侵扰过,即使全大陆的种族都病倒,凌语还怀疑霜霜会不会打个喷嚏。

「再等一下好吗?」霜霜侧头朝他笑笑,开始半带哀求∶

「我想等到天色暗了,什麽都看不到了,这才下去,好不好嘛?」

以这师妹绝佳的夜视力,要「什麽都看不见」,恐怕得等到乌云蔽日,下令全城不许点灯後才可能实现。但理性的劝说才到口边,霜霜的紫眸却瞬间注入感性反击,理性兵败如山倒,凌语再次骨鲠在喉,虽然不吐不快,他还是冒著生命危险吞了回去。

被归类为不善辞令的一群,他索性将言语化作行动。厚实温存的感觉压上霜霜肩头,讶然间勉强将目光由晚霞上移置身後的大师兄,披衣不如手掌的慰藉感,却格外有种体谅的暖流,她扯紧了它,以世间最开朗的笑靥作洛u^报。

「别著凉了,我会给师尊骂的┅┅记得下来吃晚饭,还有,下次要到这种地方来,给师兄们说一声,知道麽?」觉得自己快变成老妈子,凌语的心底苦意与甜意交战著。

「知道了!」精神饱满,她煞有其事地作了个举手礼,这诺言的效力大约也只从手举起到手放下罢?凌语太了解这小师妹的定性。

「那麽┅┅语哥哥就先走了。」

再次冒著生命危险步下烟囱,凌语回望一点高处飘缈的黑影,十多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让他严肃的脸再次扭曲。

「师尊,语想要照顾她,保护她┅┅这辈子。」

对著晚霞叹了口气,凌语现在才猛然了解,所谓一失言成千古恨的道理。

***

满室寂然,凌语在风云开阖宅最深的寝室前伫足。

「徒儿凌语,向师尊请安。」

室内许久没有答应。凌语不禁喟然,他情知那位亲爱的师尊一定存在,因为整年只有类似天塌下来这样的大事才可能将之唤出阁来,号称全上皇第一大门流的风云会,恐怕谁也不能相信其头领的懒散――虽然外界称之为「稳重内敛」,但即使知道批评师傅并非弟子应尽的义务,凌风云这皇帝坐看泰山崩於前而不改一色的「镇定」,却往往让身为太监的他活活急死。

於是他决定自便。轻掀起吊帘,一阵桂花的茶香便扑鼻而来,凌语一直觉得他亲爱的师傅活得像个隐士,或许再贴切点,是个与世隔绝的艺术家。不如一般武学者的急功好义,他如风般恬淡,如云般自在,天地彷佛为他而设,若他执起丹青,则天地都将入他的作品里。

「┅┅语吗?」声音稍慢桂花香一步,平和而温顺的音质,带点末世纪颓废的风格,似茶叶在水上浮动,寻不著根。

「是,师尊┅┅徒儿在外面唤了几次,不见你答应,便擅自进来,还请师傅见谅。」垂首阖目,凌语极尽恭仅之能。

抬起首来,那斗室也如处於其中的人一般气质,袅袅烟雾起自贵妃椅把手上一座龙雕薰香,千丝万缕的烟雾透过雕纹细孔,缭绕这素雅的小房,叫人宛然有置身仙境之慨。

一只只白蜡烛是房里最醒目的装饰,似乎连烛都不愿妆点,素色的白与鲜红的产生强烈对比,桌上地下竟有几十只,将斗室照得灯火通明,连角落的景物也一览无遗。几卷蓝皮韦编随意散落,连毛笔也学著不规矩,漫无章法地点缀几上,地上;素色的屏横越长椅之後,依稀刻画著朱雀长街熙来攘往的素描,几处墨渍未乾,竟似室主的随兴之作。几座盆景,几张挂轴,房里的事物没一样按常理摆设,似乎他们爱到那里,便随时可以自己长脚走去。

「得了,语,真是的,坚持了二十多年,全风云会只你一个人还在乎那些繁文褥节。」与桂花一样淡雅的笑容泛上贵妃椅上的「师傅」。在凌语眼里看来,凌风云永远都是那样年轻,不随年纪起波澜的皮肤,坚守黑色领地的顶上,他甚至觉得,或许多年以後自己垂垂老矣,发秃齿摇时,师傅可能还如西地的雕像般,恒久保持岁月的均衡∶

「霜儿那一次不是连吊帘都没掀,人就先扑进来,又是勒脖子又是亲的。我总盼你那一天也学著,进来给我撒撒娇,可你这孩子总不爱惊喜。」

「师、师尊┅┅」虽然知道师傅终不免在开玩笑,他老实的思路还是无法接受,霎时泛起潮红。

「哎呀,语,你就一定要师傅说开玩笑的,你才不会那麽紧张麽?同样四个字说了二十多年,师傅纵使耐心得很,也是会烦的┅┅好了,好了,为师是开玩笑的。」与往常一样斜欹躺椅上,凌风云无奈地整了整散落的衬衣――他经常这样开襟而眠,任由薰香环绕斗室,为了让凌语安心,他只好加意悠哉地从炭炉上捧起茶盅,缓缓掀盖而饮∶

「你每次来,都必有正务,向来不单是请安,这回又是什麽麻烦事了?你脸色看来不大好。」

「是┅┅确有件事想禀报师尊。」

他当然不能提造成他脸色欠善的真实原因,一直将照顾霜霜视为毕生最大任务,一但这小师妹有何微恙,理所当然应归责於他。久而久之,会里师兄弟似乎也习惯这模式,一切「霜霜式灾难」皆不上报朝廷,凌语有先斩後奏之全权。且况即使上报,凌风云也会以「本性使然」四字,轻描淡写洗去一切麻烦。

讲到正经事,凌语尽可能敛起肃容,凑身近步,压低了声音∶

「徒儿是来报给师尊,有关於崇洋流的事情。上回中秋,他们已经遣了好几次使者,来威胁┅┅询问咱们对於这事的处理方式,」

这事困扰他已久,今早会远赴皇禁城郊的白虎流,也是为这件麻烦事作公关,若非火烧眉头,凌语总以揽责为原则。

忖度著用词的惊骇程度,既要让这处变不惊的皇帝感到事态严重性,又得尽徒弟职责保护师尊的心脏,凌语的脑简直像天平,时时得比较衡量;他当然不能说崇洋流怎麽派了十七八个怎麽看都像流氓的挂名弟子,当堂威胁要将风云会全体先奸後杀,完全没注意到除了霜霜以外,其他人几乎无一不是昂藏男儿∶

「那日他们发下最後通碟,表示若我们再不定下云渡山谈判的确定日期,那就是诚意欠佳,他们将不顾门流道义,将风云会┅┅唔,总之,他们会很不客气。」

「喔┅┅是这件事。」终於抛却那虚无飘缈的神情,凌风云首度专心倾听,捧茶盅的手停滞半空,脸上忽地忧郁转深,化作幽幽长叹。

「说起兰丸兄弟,风云也惋惜的紧,我和他┅┅有很深很深的渊缘,只是因为某些缘故,我们注定不能朝夕与共。本来以为即使以思念为引,就算相隔天涯也能传递感情的烈火,然而死神却凌空切断了导线,使得这份凭依只馀仰望天堂时乍现。如果交握的双手分离时那一眼,能够多留住他的情谊片时,那麽风云就是毕生将目光奉献,也是心甘情愿。」

凌风云长长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捧起茶盅,浅浅啜了一口,似在凭吊逝去的灵魂,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语,纵使夺去老友呼吸的命运非我所指引,血债仍是我签下的字据,除死无大事,兰丸兄高洁的品德是天神所赐与,一缕美好的生魂消逝必定有眼泪陪葬,我可以理解崇洋流相随的怒意,也无惧对等的报复。如果穿过胸口的匕首能洗清我与生俱来的罪孽,就请他们勿吝於磨利的刀锋罢!」

这位风云会掌门的血液里似乎有自我感动的因子,越讲越是激昂,不自觉地直起身躯,脸上泛著红光,好像为某种情感而折磨著。那肇始点比崇洋流的事情更远,远到凌语即使用尽全部年岁,也无法去捕捉的回忆,白蜡的在他身躯晃动下忽闪忽灭,满室曳影摇撼。他从没见过师傅这样。

「可,可是师傅┅┅」尽可能缓和语调,凌语虽看惯了师父的多愁善感,仍不免暗自紧张。外表看来年轻,虽然全风云会没一人肯信,他好歹也是四十进五十的中年人,万一有什麽三长两短,凌语可担当不起这间接弑师的罪名。

「我知道┅┅语,我都明白。」

挥手阻去凌语到口边的劝阻,把头斜靠於臂上,风云的眼神忽地深远,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绯红如潮水遽退,脸色霎然苍白如纸,纤细的五指竟捧碗不住,「唰」地一声,茶盏落地,一片碎瓷响声,桂花漫流过地面,顺势洒了凌语一身。

「师尊!」不顾热水烫身,凌语忙一步抢前,对於师傅的失态大感惊慌失措。

「我没事┅┅」不等凌语粗壮的臂相帮,风云早已自行扶把而起,双目似还寻不著焦聚,向来过於容易蕴酿情绪的心房,似乎承受不了某种翻搅,兀自捧著心口喘气,一种狂热後的虚脱,一种痴迷後的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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