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闻言蓦然回首,朝门口望去,剑傲的行动当然也和他一般。
只见门口有人掀帘进来,身材魁悟,满脸英伟之色,淡淡的髭需环绕下颚,更添一分粗犷豪迈。更令人注目的是他一身强度适中,既不会允人恶心的感觉,又赋予人绝对有力印象的一身肌肉,在逆光下微微泛著光泽。习武的人都晓的,要将肌肉练得如此既好看又实用,那可是要下过一番苦功的。
真是奇了,明明只是天照城的一家面店的,要不是天照城央处处卧虎藏龙,就是剑傲应该要怀疑自己是否磁铁,怎麽他所到之处,都会吸来一些正常状况下决不会碰到,身怀绝技的奇人异事?
「兄样!」不同於剑傲的瞠目结舌,那被唤小绫的孩子见到那壮伟男人的到来,表情却异常的高兴,好像见到了什麽救星一样,没等整个人扑了过去,像小孩子告状似的拉了拉男人的手,拿著团扇的那手毫无犹豫的直指剑傲。
「兄样,这恶人抢了我们的位置,还说些话来气人,你说可恶不可恶?」
那男人似乎没有两造平等的法律概念,听了绫女的片面之词,当即怒目抬起,发髭俱张,寻找绫女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一脸错愕,无辜,兼之无限无奈的剑傲。
「为什麽欺负他?」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剑傲只得苦笑。
「如果说我坐在我的位置上吃面,也可以欺负他,那我还真佩服我自己,」
无奈的笑笑,剑傲看出眼前此人其实并无恶意,只是性子直,又保护胞弟心切,因此粗鲁了点,只不过如何使他情绪和缓,倒是个难题。自己果然走到那里都触媒,是不是待会儿应去须佐神社烧个香?
「你说什麽?!」
听不懂剑傲语带双关的自嘲,对方忽地一拳重重的捶在剑傲面前的桌上,震的面汤乱飞。剑傲敢忙伸手抢面,以免一碗食物就这样给糟蹋了。
「先生,我并不歧视你的怒气,但是你的愤怒若是牵连到这碗无辜的面,就未免有点说不过去。」自己付不付得出来这碗面的钱都还是未知数,剑傲非常小心的保护著自己的五脏庙资产。
「你不要看他年纪小好欺负,这种事情常常发生,你是不是抢了他的位置?」单手扳起剑傲抵住桌面的肘,对方的力道果然很惊人,虽然刻意沉气於臂,还是被他一抬而起。
「如果扇子是生命体,有权zhan有一个空位,那我承认,我抢了那把扇子的位置,」虽然一臂为对方所制,剑傲的脸诸无惊慌之色,自由的一手重置碗於几上,然後擎起筷子,以尖端轻触壮汉扳著自己的手∶「莫非你是扇子的亲戚朋友,要为它来讨回公道?」
壮汉还未及回答,蓦地瞪著剑傲的双眼遽然一惊,一阵酸麻顺著点扩散至面,在自己抓著对手的手臂上如蛇攀爬班漫然游移,随即发现自己是被某人的气侵入穴道,虽不致被封的程度,然而已然顿趋无力。而那肇始的一点,正是这陌生男子以食指按筷,触於自己肤上的结果。
同是武学者,那里肯就此认输,右臂失去知觉,壮汉旋换左臂出场,五指雷霆探出,以小擒拿的手法爪向剑傲下颚,照那势头强劲,在这种近距离下对方是绝计避不了的。
那知持筷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筷尖向左,竟然後发先至,又点同一处穴口,壮汉见状慌忙变招,如鹞子般掌向左倾,去探剑傲胸口,满拟对方必定避开,否则胸口即遭重击。却见筷尖在男子手上宛如活的一般,倏忽头尾倒置,由按变握,向前直撞,竟是先袭自己胸口。
未料对方能将一枝筷子使得如此灵活,壮汉大惊之下,只得左手回护,就在正要抓住那筷尾当儿,剑傲的目光忽然泛起无限笑意,轻哂出声,同时间筷尾垂直往上脱手而出,筷子於两人上空活泼俏皮的旋转两周,在壮汉未及反应之际,在眼瞳前一处重回剑傲左手,五指反握,向前遽送,落点完美地抵在壮汉灵魂之窗的前头。
一时间,双方屏息。
「兄样!」意识到局识的危险,绫女在一旁惊呼出声。
「算我偷袭,让你少掉二分之一的战力,再加上你对剑法不熟,一下措手不急,不能怪你。」
意在表示,不在伤人,不等对方回话,剑傲便在绫女惊惧的目光下微笑著撤回筷子,另一手捞起桌上面碗,适才的凶器转瞬间变回吃饭工具,灵活的五指挑起几根面条,闲适的塞回口中∶
「所以┅┅这样算是平手罢?」因洛uY饭,剑傲无法配以笑容,但深黑色的双眼却表露无限笑意,盯著眼前那甚至高过他一个头的巨汉。
壮汉呆滞两秒,好像还不能从刚刚光石电火的交手中反应回来。刚才那次筷子与单手的战争,虽然全程在方寸之间,整个食店的人除了绫女和两位当事人外,无一人察觉,但是其技巧之繁,瞬息间的紧张,已超过任何正式的武斗交战。而自己的拳是真拳,对方竟然能以筷当剑,犹能胜己一筹,对於那样武具本尊的熟稔和灵活度,自是不言而喻了。
「我比较想用筷子吃面,并不想用筷子来做其他事情,例如像抢位置还是什麽的,」见壮汉不说话,剑傲笑意的脸庞语带双关∶「虽然如果我要,我可以这麽做,但是筷子就是筷子,楚才晋用的话他会伤心的。」
壮汉的脸回复平静,朝剑傲微一颔首。忽地转头望向一旁犹惊於适才一幕的绫女,厉声问道∶
「小绫,这个人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是不是从你手中把位置抢去的?」
一面微笑著看著绫女向壮汉嗫嚅的重新翻供,剑傲一面狂吞面条,知道自己的误会已得平反,同时内心长叹一声,这世界有时候还是需要点武力,没有武力,虽说有理行遍天下,那也是要在对方肯听你说理之後。
「真是抱歉,绫女┅┅喔,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姓影,叫见愁,是旅居日出的上皇人,这个小兔崽子,叫绫女,小绫,过来跟人家道歉!」一招满脸不爽,还嘟著嘴巴的绫女,见愁粗鲁的一扯他衣领,将他推到剑傲面前。
「没差,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误会。」他更不喜欢接受人道歉,除非对方是他喜欢的人,太多人认为道歉就能弥补一切事物。抢在绫女之前,剑傲间接拒绝消除对方的罪衍。
双颊涨红,以绫女机伶,当然看出剑傲的恶劣行为,本来就已经心不甘情不愿了,此时更无道歉动机,小嘴一扁,已抱住见愁的熊腰开始撒赖。
「兄样,可是我想吃这间面店已经很久了┅┅本来想带莱翼君来开开眼界的,这家的酱油味道很好,在天照城央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只不过就是位置,还不好解决?你来,这旁边还剩一个位置,你就坐哥哥腿上,小时候我们不就这样吗?」似乎对绫女的撒娇攻势总是招架不住,虽然脸上仍是佯装愤怒,见愁却已挤到剑傲身畔的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绫女脸上已泛起殷红。
「不要!兄样最讨人厌了┅┅我┅┅我已经┅┅」挤红著柿子般的小脸,绫女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只得反覆著无意义的字句。
「怎麽啦?不就是位置不够,你嫌挤的话,忍耐一下,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要你这样坐一辈子,真是小孩子!」粗线条的神经完全察觉不到绫女脸红的原因,或许连他脸红也没有发现,见愁对於绫女的嗫嚅露出奇怪的神色。
「我看这位先生年纪也不小了,您要是把他抱到腿上坐的话,只怕他会害羞┅┅」望著两人唱双簧戏,剑傲边吃著面,终於忍俊不住,对著见愁插口∶
「看你弟弟的样子,应该十五,六岁有了┅┅虽然他看起来┅┅总之,这年纪的孩子很容易怕羞。」
本来只是单纯的想帮那一对纯真的兄弟解危,那知此言一出,却换来绫女忽地回过头来,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满脸吃惊与讶异的望著剑傲。
呃┅┅他说错了什麽吗?剑傲不禁在心底一惊。
「你刚说什麽?」瞪大了眼睛,绫女的表情显得相当异样,好像剑傲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我说君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让你兄长把你抱到腿上┅┅」
「不,不是,我是说你的称谓!」
「呃┅┅我说先生┅┅」剑傲努力扭转思考。
「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你竟然知道我是男的!」兴奋异常,绫女像是见到自己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用力的搓揉剑傲粗糙的大手,脚步也雀跃起来∶「你到底是怎麽看出来的?自从我十二,三以来,一眼就认出我的正确性别的,你是第一个!」
剑傲闻言又是一愣,随即恍然。他第一眼见到绫女的时候,的确有那麽一点想相信他是女生,因为这张脸要是长在男孩子身上,实在令他乱不甘心的。但是他见过的人何其多,不管一个人如何伪装成另一种性别,一定会保留天性上的某些特徵,举动,神情,只要稍微注意一点,雄兔雌兔其实是不难明察,更何况绫女跟本就没有刻意伪装。如果他连这样都分不清楚,那他可能已经不只死一次了。
「这┅┅这没什麽,因为你本来就是男┅┅」眼见绫女这麽兴奋,他实在不知道该接什麽话,不过他大概可以体会那种心情,若是有人第一眼见到他,就大声的叫出「少年郎」,「年轻人」的话,他定也会一般激动,可能还会邀他到酒馆,请他大吃一顿,然後再一起因付不出饭钱而集体逃亡。
「我弟弟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所以从小到大都给人认成女生,有时候在路上,还会被一些混蛋调戏,」见愁的语气里有些无奈,但也有些自豪与疼惜的意味∶
「一不注意,小时候就容易给人欺负,不是被同年龄的小孩骂娘娘腔,扔石头,就是给不怀好意的坏人掳走,因此在他武学到一定程度之前,我一步也不敢离开他。而他则年纪轻轻就哭著拉我教他武艺,好赶跑那些人。」
绫女闻言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顽皮的鬼脸。剑傲知道见愁所言不假,也是因洛up此,绫女对於见愁的依赖才会如是之深,而且攻击性强又娇纵,这样的个性其实有自我防卫的因素在。
「可是这小子也不知怎麽搞得,好不容易武学有一定程度,旁人都欺负不了他,他反而性子越来越像女孩子,总喜欢穿些女装,以让人家错认他的性别为乐,真不晓得这小孩是怎麽想的!」粗鲁的一拍绫女肩头,见愁露出既无奈又疑惑的神情,对於这个弟弟,他那种直线条的脑袋是永远也弄不懂的。
「这样子不是挺有趣的?」闻言笑著一拨落入鬓边的发丝,绫女以指尖播弄团扇挑起的木屑边,典雅稚气的脸颊因为笑容浅陷一双梨涡∶
「门流里的大人多瞧不起女孩子,看见女孩子上场和男人打架,头一个就认洛uo必败无疑。更有些下流的大人喜欢抓女孩子的胸脯,屁股,让女性武学者因为羞愧而掉以轻心,又或气血攻心,乱了方寸,因而轻松致胜。我外表虽然像女的,但是力道,心理却都是男孩子的,对手把我当女人看,又是轻视又是放水,理所当然就要败在我手下。那可不是使诈,是他们自己眼力不好,可怪不得我了。」
剑傲闻言不禁在心底苦笑,因为即便真的是女子,也是常常让他吃大亏的。云渡山上的春风,还有迫使自己到日出的始作俑者猫又姑娘,以及以往许多佣兵团的将领也不乏女性同胞。所以他对女性也一样绝无好感,只不过是攻击他的方式不同,女孩子多以其奸似鬼的心思和智慧补足力量上的缺乏,有时比男人还难对付。
所以他绝不可能有「不杀女人」,「不打女人」的概念,因洛up果他存在著这种思想偏差,岂不等於伸著脖子等人家砍?
绫女见剑傲久不答话,还以为他对这议题没有兴趣,自从他认出自己是男孩子之後,绫女的态度癣显然改善许多,以一双好奇的眼光打量眼前的落魄大叔∶
「对了,先生,你的名前┅┅」
「呃┅┅三毛┅┅」自从被岱姬非议过後,剑傲已经对自己随便想出来的假名失去信心,但一时掰不出别的,只好旧名重提。
「你骗我,那有人提到自己名字还要想一下的,分明就是你编的,」果然不是笨蛋,绫女对於剑傲的刻意欺骗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插著腰质问∶
「如果不想吃我的双月叶,就快报上真实姓名。」
剑傲心头一惊,想不到这娘娘腔的小鬼头这样机伶,脸上却越发冷静地微笑起来。「先生果然厉害,什麽事都瞒不过阁下。也罢,在下原名鉴真。」
死到临头,他这辈子最不会编得就是名字了,搜枯索肠的想在脑海里找一个正常的名字,好让对方便於笃信,慌乱中记起自己好像在前世史的某本书上见过这个人,似乎是位上皇的和尚,又跟古日出有点渊缘,百忙之下也不管他是什麽东西,从权的拿来急就章。
心里虽是慌成一团,也难为他表情浑不动摇,而且理所当然,使人完全瞧不出破绽。还特地端起已经凉掉的面啜了一口,故作无奈的苦笑几声。
「我就说罢,不威胁你一下,你就学不乖,」带著笑靥将已经逼到剑傲喉间的团恭u泵^,绫女满意的点了点头。人在自己拆穿别人骗术的时候,心理上都会相当地得意,这连剑傲也不能免,所以高明一些的骗子都懂得用这样的手法,使对方更加坚信自己二次的谎言。眼见对手入彀,剑傲不动声色的再喝一口充满柴鱼香味的高汤。
「那麽,你是上皇人棉?」一挽身边兄长,绫女跟人熟稔的功夫真是让剑傲望尘莫及,听这口气,已经热络的像是跟自己相处了几十年一样。
「嗯,土生土长。」心灵上的土生土长,他在心底补充。
「真的呀,那我们真有缘,我哥哥┅┅我是说,我们也是有上皇的血统,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暂时在这里住一阵子。」讲到「某种原因」时,绫女的脸又是不著痕迹的一沉,剑傲见得分明,却不点破,心中一动,邃前身问道∶
「两位对日出是否熟悉?是旅居此处,亦或长住此地?」
绫女眨眨眼,热情的一拍剑傲背脊∶「你是想问路,还是想问那里有好玩的?你放心,我们虽然只是在这儿暂住一阵子,但是天照城的一草一木,我影绫女可比什麽都清楚。」
剑傲闻言一笑,这小男孩纵是娇傲了些,但是这古道热肠倒也可爱的紧。既然绫女这样说,两兄弟又是武道中人,对於「百鬼」的事情,应当有所耳闻,怕直接询问惹人多疑,剑傲遂采取迂回攻势∶
「绫女兄既如此承诺,在下就不客气了。因洛ub下初次前来日出,对於此地风俗文化不甚了了,可否请教一二?」
绫女见问大为高兴,一拍胸脯,笑道∶「那你就问对人了,举凡那里的食物好吃,那里的旅馆便宜舒适,还有那儿的风景最值观赏,不是我绫女自夸,天照城还没有人能比在下我更如数家珍。」
剑傲举筷一笑,顺便扒了口面,故作漫不经心∶「前阵子听说日出最近热闹的紧,好像有什麽大事情发生,不知实况洛uH」
「啊,没错,确然是有件大事。」绫女倚靠一旁木柱,手仍拉著见愁,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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