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玄幻魔法>重-生> 第八章-上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八章-上(1 / 2)

Vol.17道远(8)

「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也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

乌鸦在茅屋外的枯树顶啼了两声,惹来一片嘶哑的回响。

缓缓平复呼吸,剑傲感到整个心一凉,辨别出那音质,他很快便知道自己已被屋子的主人挟持,长眉凝起,疑惑塞满心头。

「为什麽┅┅?」

不急不徐,亦不失声喊叫,原本这样的经验,他是身经百战,因此连引起他惊慌的效力都欠奉,问题出在人,在背後威胁他的那个声音,竟是那样不友善,远远大过他的预期∶

「风魔岱姬小姐┅┅」

「把你的五指张开,不准握任何东西,也不许转过身,你一动,我就刺穿你心脏。」冷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很难想像她同样属於一日前那充满活力,乱扔东西的那个热心的妇女,身後的岱姬完全无视於剑傲的疑点,迳自持刃一刺,迫使他乖乖就范,高举双手投降。

剑傲的脑子迅速轮转,白痴也听得出岱姬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即便是最好的演员,也演不出那种深深刻在骨子里,最疯狂也最可怕的恨意,宛如岱姬的灵魂被修罗所剥蚀,化作了为子报仇的鬼母,急切地渴求仇人的赎罪之血。

剑傲背脊一寒,心中反而冷静清明,他杀人如麻,结仇本不奇怪。但是,剑傲却怎麽也想不出,明明自己和她是首次见面,见面亦不到三天,以往到天照城郊的次数又几乎是零,这类血海深仇,又该从何结起?

「这把短剑,是不是你的?」不等剑傲忖踱适当回话,身後的声音冷冷的逼问。

「霜霜呢?」不答反问,剑傲语气无限平静。

「回答我的问题!」

「我问――霜霜在那里?」丝毫不让步,剑傲的语气越来越严厉,人说仇恨往往会蒙蔽了理智,他几乎可以看见岱姬手持利刃,在发现真项之後,朝霜霜胸口刺落。这句话语气静得可怕,如剑芒,深入问话者胸口,让对方猛然感受到他对这个问题的极度认真。

身後的声音停滞一阵,似是在犹豫著,终於再次开口∶

「在隔壁房睡著,我从来没动到她。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这把短剑是你的吗?」

「┅┅那一把?」在心底重重呼出一口气,剑傲舔舐乾涩的唇瓣,决定明知故问。

「抵在你身後的这把,这种利度,天下少有,又通体金黄,你应该不会认不出。」

剑傲深吸一口气,果然没有将父亲的遗物贴身藏好,是会遭到报应,只是这报应来得可真快∶

「是┅┅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遗漏在小姐家┅┅是以特地来取回。」

「哼,一把短剑,让你特地花时间来取?」背後的身影更冷,微带讽刺,似乎要套出他话,以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坚毅的语气竟有些颤抖。

剑傲轻漠一哂,他怎不知道对方用意?黑色的双瞳染上些许深邃∶

「因为┅┅那上面有我真正的名字,我怕给人看见了┅┅会认出我是横行东土,恶名昭彰的┅┅「魔剑」。」

原本凭他语言能力,他尽可以巧言令色一番,就算不让岱姬完全相信,他也有信心让她在半信半疑之下,先行弃剑,好让自己有机会逃脱。

然而他不想,也不屑这样做。

感觉身後那柄利刃剧烈地上下颤动,彷佛随时都要深深埋进肉里,身後静默的出乎意料,要不是那把剑还随时威胁著他的性命,剑傲甚至要以为对方在听见这句话後,是否已经因怒气而融化殆尽。然而事实证明他所料有错,因为接在静默之後的,是一声尖锐,痛苦,又夹满杀意的尖叫声。

这应当是他听惯了的,连同那报仇的利刃在内,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的复习,然而出於岱姬之口,竟令他不想承认地格外异样,格外难受。

「你这恶魔,到地狱去承受你罪恶的深渊罢!」

沉重的心脏一揪,任由那痛感逐渐刺破衣物,剑傲竟一时茫然,眼看那短刃就要挖出自己的五脏六腑,身後的凶器却斗地止住了势头,疯狂的报复者被某样事物所抑,回过了身去。

「不要┅┅岱姬┅┅岱姬你听我说,先问清楚┅┅先问清楚好吗?就算他是那个人,天叶也未必就┅┅你不能乱杀人呀!」身後传来衣物磨蹭的声音,显是三郎抱住了已失理志的妻,声音彷如老化了一倍,充满了哀凄与苦口婆心。

「有什麽好问的?他是「魔剑」,那个没人性,没心肝的修罗!还骗得我┅骗得我为他担心一夜┅┅他┅┅反正就是该死!」

几近疯狂的叫喊,好似从地狱的深处随著火穿透人间,剑傲听见扭打的声响,然後是手掌击中血肉之躯的声音,显是三郎被恶妻认真的一掌丢了出去,抵在自己背心的剑尖晃来晃去,不时深入一寸,似乎也是争执的结果。

「我无意否认我的身份,既然到此地步,我也不做辩解,我只是想问┅┅」

剑傲在吵杂声中徐徐插口,如利剑般穿透人心的声音,止住了岱姬激动莫名的喘息,也迫使被摔在墙上的三郎抬起头来倾听,微微叹息一声,他仍是背对两人∶

「令郎┅┅那位月山天叶先生,到底是在何时,何地,疑似死在我的手下?」

本来无论谁找他寻仇,他都是不问因为所以的,反正有人想杀他,基於自我保护,管他寻仇还是抢劫,一率无差别格杀,省得麻烦。只是他对於这一对老夫老妻,竟不知洛u满A有著极特殊的感情,致使他不自觉地在心底深处,渴望这件事能是椿误会――事实上这种事情常发生,进而化解干戈。

此问一出,背後即刻响起岱姬狂乱的笑声,尖锐刺骨∶

「你何需问?反正你本来就该死,乖乖领死就对了!」

剑傲心正一沉,自暴自弃的情感蓦地涌上胸怀,他真想就这麽引颈就戮,反正终究有一天会死,与其死在魔神军的手下,倒不如给自己喜欢的人杀。正胡思乱想间,却听被娇妻掼到墙上的三郎,以苍白而微弱的声音开了口∶

「天叶┅┅是因为参与三年前┅┅「茱萸楼」的行动,被阁下┅┅被「魔剑」所杀,死得很惨┅┅非常惨,惨到让人不忍足睹┅┅」

剑傲的呼吸猛然缩紧,脑中泛起薄雾,在身後两人均未察觉的情况下,双眼悄悄染上鲜血的缨红,以致於三郎接下来的问句,也在他耳内化洛uG漫流∶

「天叶是┅┅你杀的吗?」

岱姬猛地吃了一惊,原因是在她剑尖威胁下的俘虏,在听见这问话後,竟开始轻颤起来,她知道那不是恐惧的战栗,因为对方散发出的气势,竟是如此的紊乱和深沉。直到她听到剑傲微弱的笑声,先是短促的一两声轻哂,然後是直率的长笑,最後是扑天盖地,几近歇斯底里的狂笑。

岱姬和三郎均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慑住了心神,几乎在同时间,短剑前笑得弯下腰的被挟持者竟凭空消失,在岱姬的心神反应过来之前,痛感袭上被强制扭向後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紧握短剑的一手被反折而起,淡漠的语声中,凶器给偷袭者夹手夺过,然後贴近自己耳根∶

「茱萸楼的人┅┅有不是我杀的吗?」

感受到持刃的右手骨骼一阵清响,然後是断裂的疼痛,岱姬的右腕即刻失去作用,她却不认输,右手被制,左手却捏成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疾击对手的脸颊,剑傲眼神冷漠地侧头闪避,另一手随即临空格下,男女的力道毕竟有所差异,纵然岱姬的体术亦是经过训练的优异,仍是给他轻轻一拗,连臂带人整个软了下去。

「┅┅要找我报仇?」剑傲的声音淡然,头枕在岱姬的肩头,听不出半点人类应有的音韵。

「你去死┅┅!」完全听不进剑傲的问句,岱姬在他攻守互易的挟制下用尽力气挣扎,若不是遇上岱姬,剑傲真一辈子也不相信中年妇女能有这般大力气。岱姬失去理志地狂叫,扭动,悲鸣,剑傲却异乎平常的冷静,在她尖叫的声浪中推声∶

「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要我的命┅┅?为了钱,为了名声,为著各式各样的原因,我很少睡著,就是受伤了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休息,我进饭馆用餐,总是靠墙而作,却要提防敌人拆房子偷袭;我在街上走路,得挑中央走,因为每一个阴暗的屋内都有可能藏匿著狙击手,然而我┅┅却还活到如今。」

「你去死┅┅然後也杀了我┅┅!」

语无伦次,剑傲简直像在演独角戏,说话的对象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和剑傲几成扭打之局,血红的眼对上岱姬失心的瞳眸,剑傲也不在乎有否听众,只是自顾自地茫然诉说下去∶

「你们都要我的命┅┅却不知道,我其实早已死了,死得彻彻底底┅┅」

馀音微弱,似乎还带著血滴,剑傲的声音渐渐缩拢,直至一个字也听不清。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岱姬的唇咬得流下鲜血,虽然手骨已折,但愤怒的母亲早已精神状态超越身体机能,竟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再次罔顾剑傲的呓语,只是用最恶毒,最切齿的语调,中伤剑傲的心灵∶

「你杀了天叶,不如再杀了三郎,再杀了我,杀尽天下之人!然後这世间就仅你孤伶伶的一个,这才遂了你的意!」

茫然一咬下唇,剑傲的手无意识地再次缩紧,疼得岱姬原已支离破碎手骨喀啦作响,禁不住惨吟一声,激动的心绪加上严重的创伤,岱姬竟一时背过气去,两眼一翻,就地晕迷在剑傲手里,牙齿却还嵌在下唇,斟引点点血丝。却听这时,两人身後一声高喊,白发皤皤的老者终於鼓起勇气,为了妻子的安危,手持碎裂的桌角当作棍棒,漫无章法地朝剑客的头顶击落。

连回头看也无,剑傲的手势轻描淡写,岱姬既不是他对手,三郎更连他一点衣角都沾不著,足下一挡一踩,踏住老人持棍棒的手腕,持短剑的右手依然抵住岱姬的脖子不动,左手顺势从腰间一拐,长剑毫无阻力的轻滑出鞘,动作俐落如游鱼,三郎连挣扎都来不及,已成剑下之囚。

一时间,剑傲右肘持短刃,抵住半昏迷的岱姬,左首匍匐著忍痛冷汗的三郎,绵密的喘息声大过周遭一切音响,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低沉回荡。

「太傻了┅┅明明已经确定我是谁,明明知道敌不过我┅┅还这样直来直往的找我报仇?」

情绪终於和缓了些,剑傲迷蒙地眯起眼睛,凝望三郎那复杂的眼光,忽地弯下腰来,咳嗽声一连叠的从灵魂深处迸裂,咳得那乾瘦的身体不住颤抖,也难为他这样咳法,持剑挟持的双手竟然动也不动。三郎看著他,静静地看著,看他好不容易缓了下来,乾涩的唇微抿,眼光飘离,然後喃喃自语。

「如果你们┅┅如果你们在我回来之前,挟持了凌姑娘┅┅要我┅┅我或许已经在你们面前横刀抹脖子了┅┅或许会,或许不会,但总是个机会┅┅」照理说以他拿剑的功力,架在猎物身上是绝不会动摇的,但此刻,三郎却觉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晃动起来,随著那语声∶

「你们为什麽不那样做?罪恶,卑鄙的人是我┅┅任何人大可以不择手段┅┅只要我死。」

三郎望著他,那个明明认识,却又如此陌生的表情,想了很久很久,然後才发话。

「因为我和岱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他道,苍老的声音沙哑著∶「或许岱姬想要杀你,但对我来说┅┅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任何人,就算是伤害我们的人┅┅」

剑傲笑了,意外的动人心魄∶「你是说┅┅你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别人?」

坚定的颔首,三郎很惊讶自己有这样的勇气,纵然剑傲的笑,竟让他莫名地心头一揪∶

「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别人。」

红色的潮水退落黑曜般的瞳岸,剑傲的眸色终是恢复了原先的深邃晦暗,世间最纯粹的黑色,没有杂染,没有其他色彩妥协的馀地。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伤人」,我有太多我怎麽也不想伤的人,可我,终究还是伤了许许多多人,包括我最不想伤的┅┅朋友。」一面自言一语,一面却又自嘲地笑了起来,以额撞击著墙壁,似是精神极不稳定,就连一向清晰的口齿,说出的句子也已全不符合逻辑∶

「所以我才不想要朋友,不想要欠人情┅┅一个都不想。因为世人所谓的朋友,就得互相为对方著想,即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看,月山先生┅┅就因为你对我有恩,所以遇上了这种情况,我若杀了你们,就会被人指为忘恩负义,丧心病狂┅┅所以我必须死,就是这样┅┅我必须死,毫不抵抗的引颈就戮,以成全一份道义,这就是世人的价值┅┅┅┅」

汗水牵在眼角,剑傲的动作依旧,只是虚弱又固执地,像往常一般坚持向上的唇形。

这情境让被挟的老者完全震慑――好脆弱的感情,虽然没有人跟他说,三郎还是感觉得到,这人薄如细线的精神状态,似乎早该死亡的灵魂,却因为某种原因行尸走肉地生存下去,他的心灵正如他的外表,已经被长久的某种情绪回圈,折磨到几乎轻轻碰触便会断掉。

他竟不比天叶幸福多少,三郎蓦地惊觉,所谓逍遥法外,然而逍遥这说法,对这杀人凶手来说毋宁太奢侈?

「我┅┅非杀你们不可,放过了你们,我会有危险,我若活不成了┅┅凌霜霜也活不成,我┅┅非杀了你们。」

自不知三郎心中所想,牙龈传来疼痛湿滑的感觉,剑傲却没有察觉唇间的液体竟是鲜红色的,只是以极微弱的声音缓缓覆诵这句毫无音调的皇语,茫然间,剑尖一寸一寸逼向三郎的咽喉,比乌龟散步的速度还要缓慢,还要犹疑。

剑下的老者再次凝视剑客那无机的眼瞳半晌,像是认了命似的,颤抖地阖上了眼睛。

「请让我和岱姬一起死,」三郎用异常平静的语气铺陈愿望,安祥到剑傲近乎嫉妒∶

「岱姬嫁给我┅┅一直委屈了她,是很委屈她的,她那麽美,又那样聪明┅┅总之什麽都是世上最好的,我常在想,我一定会先她而去,到时,她不知该怎麽才好┅┅这样也好,以後就不必再担心这件事了┅┅这样也好┅┅」

从来没有这麽紧握一柄剑,剑傲的五指捏了又松,松了又捏,手心盈满汗水,再推一公厘――或许还不用那样多,只需要割断那气管,眼前这双唇就无法再多吐一个字了。对呀,你再刺一剑,再刺一剑┅┅傲,再刺一剑,你攻击我啊,杀了我啊,你为什麽不下手?那双眼睛┅┅那不过是一只眼睛,溅血的眼睛,痛苦的眼睛,愤怒的眼睛,傲,攻击我啊,使剑的能手,你为什麽不下手?你在怕什麽?刺入,拔出,鲜血只那麽一线,以往不都是这样作的?然而另一只眼流血,另一只眼却流下泪,眼瞳里的唇在颤动,傲,攻击我啊,使剑的能手,你还不下手?――不,不要这样子,我不想伤你。刺入,拔出,刺入,拔出,在那楼上,在那无垠的大沙漠里,在多少模模糊糊只有人声和惨叫声的场景中,那是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打他俩出生?可那声音又讽刺地在耳际响起┅┅傲,攻击我啊,使剑的能手,你为什麽下不了手?刺入,拔出,刺入,拔出,刺入,拔出┅┅再推一公厘,再踏前一步┅┅该死的!就这麽简单,你竟然不会?被多少人称为「魔剑」的杀人魔,竟然不会这麽一个简单的动作?!该死的!

「天┅┅┅┅」

「咚」地一声,有样东西,重重撞上了墙壁。

三郎始终不敢睁开眼睛,要说完全不怕死那是骗人的,他不太有勇气看著自己的喉咙溅出鲜血,但出乎他意料,眼前的使剑者带给他的,竟不是疼痛和永远的死寂,而是一声茫然,深沉,却又失序的呼喊,像沉积了无数情绪的沙粒,几要不成音调∶

「天哪┅┅┅┅」

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逼在咽喉的剑竟疑似在作彻退的动作,持剑人突地倒向身旁的墙,以後脑杓无力地紧靠,双手渐次放松下垂,仰头撞在身後的凭依上,眼帘不受控制地闭幕而下,两手五指仍旧紧紧抓著他一向迷恋的凶器,但却已失了他最原始的功用。

原先给他手挟制著的岱姬,也因失了倚靠,昏厥的身体慢慢软倒下来。三郎瞄了剑傲一眼,确定他的失神,这才诳u忖W前,将妻子紧紧拥住,脸颊靠著脸颊,尽其所能地贴近著,彷佛只要多离了一公分,便会再度失却他最珍视的宝物。

发觉自己的眼楮竟然湿润了,三郎诧异地拭去那意料之外的水珠,当下不觉得自己有这样伤悲,这样恐惧,等到危机解除,泪腺竟似溃决,和岱姬未乾的血渍混成一块,几要分不清那行是妻子的血,那行是自己的泪。

持剑倚墙的身影依旧不动,只留瘦至肋骨突出的胸膛上下起伏著,三郎惊疑不定地看著他,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几乎没有人会再想死去――他现在终於明白,没有死过的人不畏死亡,甚至向往死亡的那份勇气全然是假的,只有体验过死亡滋味的人,那油然滋生的怕死之心,进而追求生命的勇气,才是最真正的难能可贵。

听不见剑傲在呢喃些什麽,但那刽子手确然闭目向天,口唇微动,似在朗诵著某些字句,又急又模糊,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懂得他在说些什麽,是在向上天祈祷,是在说服自己,没有人知道。汗滴顺著额线溜下,抚过那只竹竿也似的手臂,流下青筋暴起的腕,最後滑下那与主人同名,亦与灵魂同步的武具之上,缓慢,但是剔透晶莹。

三郎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深怕再次触动这男子脆弱的情绪,然而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心头那油然而生的感触――怜悯,不知洛uA看见他瘦得见骨的身体,乱成一团的黑白发丝,乾枯起皱的皮肤,深陷的凹颊,还有那彷佛身处迷宫,永寻不到出口的那双眼睛――除了怜悯,他已经找不到第二种心情,要把他当成杀子凶手般恨――他歉然地在岱姬额上一吻,恐怕是永远办不到了。

正想鼓起勇气开口说话,倚墙的剑傲却突地离开了视线,三郎紧抱岱姬,诧异地看著他移向卧房,在里室打横抱起一无反应的睡美人,无视於屋子的主人,迳自扬长而去。没有多留一句话,亦没有多看一眼跪於地的二人。

三郎至今仍不知洛u伢|有这样的勇气,或许是死里逃生的经验让他终是看清了一些东西,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唇微开,在剑傲的身影消逝之前,竟颠倒地向前扑去,放声叫住那佝偻憔悴的背影∶

「慢著!」

原以为这样虚弱的叫法对方决计听不到,但剑傲环抱霜霜的脚步却停了下来,可是没有回头。

「把那位姑娘留下来,让我们来照顾她,你去想法子救她的命。」

三郎的声音相隔甚远,但却比任一次都要清楚,夹缠不清的毛病倏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稳的静宓,和与生俱来的心慈怜悯。

剑傲深吸一口气,将霜霜搂得更紧,声音似在远方。「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不是相信,为我儿的仇恨,我们愿和你作一椿┅┅交易。」商人本色,三郎用了那生冷的名词,这个皇语词汇有个好处,可以引之为藉口而排除所有情感关系。

剑傲摇了摇头,好似想否决三郎的提议,却又喃喃自语∶「什麽交易?」

「我替你照顾这位姑娘,仇恨不及旁人,如果你带著这位姑娘去对敌,你怎麽能确保她的安全?没的害了她的性命。你把她留在这里,我和岱姬照顾她也保护她,然而你末了一定会回来找她,无论事情成功与否,我们正大光明的再打一次。」

剑傲沉默下来,良久没有声音,让三郎几乎要以为他突然成了哑巴,再次开口已是一分钟以後∶

「再打几次都是一样┅┅要是我会死在这里,那我之前早该死了。」

「不,我说过这是交易,你将小姑娘留下来,当你再回来时,我和岱姬会全副武装的等待你,或者有帮手,或许有陷井,而让你让步的代价便是┅┅小姑娘的安危。」三郎显然也和剑傲一样紧张,一手搀著娇妻,一面抿了抿乾涩的唇,急急道出提议。

返回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