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秦臻的一声令下，三桅炮船上的所有火炮调转炮口，齐齐对准了还在悍不畏死地拼命接近过来的二十多艘哨船。
“全部开炮，给我轰！”刘涛嘶声大吼，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秦臻冷酷无情的命令使他血脉喷张，潜藏在骨子里凶性彻底被激发了出来。刘涛也顾不上想其他的，此时他下意识地只想依照秦臻之言，把对方所有的哨船都葬送进海里。
千户大人都已下令，炮手们更没有顾忌，整艘巨舰除却接近船尾的部分火炮无法射击，其他整整七十余门火炮几乎同时打出炮弹，漆黑的天幕被火炮吐出的火舌渲染得如同白昼，恐怖的后座力把缓缓前进着的三桅炮船都震停滞了一瞬，巨大的轰鸣声更是要把人耳膜刺破！
重量不下三十斤的铅弹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贯穿长空，七十余发这般恐怖的铅弹交织成一张巨网，当头罩下，正奋力接近三桅炮船企图围拢蚕食的二十余艘哨船突逢大厄。迅雷炮的准头本就不差，七十余炮打出，把二十余哨船尽数覆盖在炮火之下。
“轰轰轰……”
海浪翻腾，波涛怒起。数量恐怖，威力强劲的炮弹硬是在海面上炸开一道巨大漩涡，好似烧开的沸水一样冒出雾腾腾的水汽。当水汽散尽，只剩下十几艘哨船驶出了水汽升腾的海域来，其他的哨船或被击沉，或船翻人落水，没有了战斗力。
躲过炮弹的十几艘哨船欺近了上前，把与三桅炮船距离缩短到了五百丈，他们的火炮已经能够威胁三桅炮船。十几艘早就受够了憋屈，于是纷纷开炮攻击，以泄心头之恨。
哨船上的火炮与三桅炮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尽是碗口铳、佛朗机之类的火器。这些火炮威力还行，但是准头就不敢恭维了，打打死物还成。架在城头守城是为利器，放到海上打船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十几艘哨船打出的炮弹远胜三桅炮船，足足有一百几十发，但大半数炮弹还没够着三桅炮船就半道坠入海中，射程不够。剩下的几十发虽然射程够了，但准头太差，击中海面炸开几十朵大些的浪花而已，真正打中的三桅炮船的竟是一发没有。
大明仿制的佛朗机炮号称能打六七里远，但那是号称，实际上打不到这么远。而且佛朗机炮分五号，一号便是牛逼的千斤佛朗机，这是标准的舰炮，只有大福船、三桅炮船这样大型战船方可配备，二号佛朗机炮配备中型福船，像哨船、海沧船这样小型福船只能配备三号佛朗机炮。
张定远的南日水寨不过是游击水兵，五卫十二所的后备役，船只火炮这些火器装备自然是五卫十二所淘汰下来的。南日水寨又不是专属张定远一家的势力，以他抠门的性子自然舍不得花银子买船买炮更新换代，所以面对秦臻的三桅炮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些破旧的哨船来再多也是白给，几通大炮齐射下来都得沉海！
“哈哈……这些小杂鱼当运输船用还马马虎虎，跟老子的三桅炮船死磕远远不够份量！”见对方十几艘哨船打出一百多发炮弹竟没有一发击中，站在船头的刘涛狂笑不已。
秦臻瞥了一眼狂笑不已的刘涛，轻轻的一句话立即叫刘涛如坠冰窟，只听秦臻轻声道：“挂上咱们金门所的旗帜，给我冲过去。”
闻言，狂笑不已的刘涛一下子呆立当场，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神色定格，仿佛一座雕塑。
“千……千户大人，你要干什么？”呆立良久刘涛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
秦臻微微侧头，平淡地对刘涛道：“端了湄洲岛的哨所。”
“什么？！”闻言刘涛一下子跳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秦臻，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
船上不升卫旗，杀人越货干什么都行，就算别人知道你是谁都没关系，脸皮不会撕破最多私下较量。若是升了卫旗那就意味着撕破脸，把矛盾摆在台面上死磕。这倒还罢了，张定远区区一个内陆卫所的指挥使秦家还不放在眼里，关键是南日水寨身后还有平海卫的影子。
秦臻说要端了湄洲哨所，这简直是在打平海卫的脸，五卫本就矛盾重重，利益纠葛太深，几方都在隐忍这些年方才相安无事。若是真叫秦臻端了湄洲哨所，那真就得惹出滔天大祸，平海卫誓不会与永宁卫善罢甘休，甚至牵扯出五卫乱斗的大戏。五卫乱则泉州乱，泉州乱则漳州乱，漳州乱则东南大乱！
升明卫旗攻击朝廷卫所驻地，这是谋大逆的大罪，此事一出必定震惊天下，朝廷震怒，那么沿海定然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秦家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为东南诸多势力忌恨！
短短一瞬间连不善谋略的刘涛都想到了这么多，可见秦臻此举将会有多么地严重后果，刘涛神色异常地坚决，对秦臻说道：“大人此举不妥，恕卑职不敢从命。”
刘涛所想秦臻岂会不知？见刘涛拒绝从命，秦臻神色不变，他挥手招来一名刀兵，对他道：“传令下去，升明卫旗。”
“别走！”刘涛先是出声喝斥那名欲去传令的刀兵，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秦臻面前，慌不择口地道：“大人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这是陷秦家于不义之举啊！”
“放肆，来人，将刘百户带入船舱看管起来！”秦臻闻言，面带愠怒，对那名刀兵下令道。刘涛不明白他的心思，秦臻也懒得解释，索性把碍事的刘涛押下去省事。
“三少……”刘涛又惊又怒，惊怒之下险些喊破秦臻的身份，被秦臻一记刀锋般冷厉的眼神给憋了回去。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刘涛不甘地被刀兵带了下去，他心中已经把秦臻当作了一个完全没有理智，不可理喻的疯子。
看着船头缓缓升起的永宁卫旗，秦臻嘴角泛起笑意。他理智的很，冷静的很，绝不是无法无天的疯子，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沿海提前爆发大乱而已。从二哥秦铭被未知的势力击成重伤的事件当中，秦臻察觉到有人在暗中布局，图谋甚大。若是叫人从容布局收网，那么最后可能整个福建都得被人玩弄股掌之间，秦家也不例外。身为秦家一员，秦家将是秦臻未来走上仕途的一大助力，秦家昌则秦臻盛，两者荣辱与共，如今有人将要危及秦家，他岂能任人得逞？
是以秦臻此来湄洲岛早已是深思熟虑的决定，一定得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暗中布局之人肯定不愿见到沿海提前动乱，为了自身利益一定会出手抹平此事。只要它出手，就一定会露出破绽，哪怕露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凭秦家的势力追查下去定能探出一丝情况来，不至于蒙在彀中，被动入局。
“全帆出桨，给我冲过去！”秦臻看着遥遥可望的湄洲岛冷笑不止，根本未把对面的十几艘哨船放在眼里，如此霸道地下令道。
降下两帆的三桅炮船重新升起巨帆，巨舰船身上的暗格悉数打开，一只只巨大的船桨从中延伸而出戳入海中，位于船舱底部的力士们整齐划一地摇动巨桨，高大如楼阁一般的庞然巨舰带着威猛无匹的气势冲向对面的十几艘哨船。
全速爆发的三桅炮船的航速最高可达十节，只消三百息不到的时间，三桅炮船与十几艘哨船相遇，两者相距不过一百丈远。近身搏斗，十几艘哨船分成两拨，一拨开炮轰击三桅炮船，一拨疾速冲向三桅炮船想要利用绳梯登上炮船厮杀。
“咚咚咚……”
几十发炮弹轰击而出，覆盖向巨大的三桅炮船，距离只有仅仅一百丈，哨船上的火炮此时完全可以发挥最大的杀伤力。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对面的三桅炮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航速，破开海面，迅猛地向前急冲，迎上炮弹。
佛朗机火炮铳身配有准星、照门，能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但误差很大，需要俯仰调整射击角度，打出的炮弹不是直射，而是呈抛物线地下坠射击。
秦臻早已在刘涛的介绍下初步了解了佛朗机炮的特点，对方的哨船一开炮，他便下令航速全开急冲过去，使得对方的炮弹没来及下坠击中船身就擦着船帆坠入海水中，只有几发炮弹砸在了船板上，并未击穿船体，无伤大雅。
“开炮！”避开了对方的炮弹，秦臻紧接着就是一声大吼。
吼声未绝，三桅炮船上便回应似地响起无数震耳欲聋的火炮怒吼之声，几乎同时开火的火炮把整个船板震得一颤，致命的火舌在炮口处吞吐！
“轰轰轰……”
一阵炸开海浪夹杂着船体破裂的巨响，火光四溅，木屑纷飞，白浪滔天，哭嚎着的水手们落入冰冷的海中，苦苦挣扎，惊恐至极。
“砰砰砰……”
全速爆发的三桅炮船以无比庞大的舰身在重力加速度的加持之下径直撞向急冲过来企图登船肉搏的七八艘哨船。大明最强战舰与船体老旧、年纪比秦臻大两轮的哨船对撞，结果可想而知。
三桅炮船以无匹的气势当场撞碎三艘哨船！
可惜哨船没有保险杠和车头灯，不然海面上全得飘着这些零碎的物件。剩下五艘哨船也好不到哪里去，悉数被撞翻过去，船舱破裂，再无翻身过来的可能。
三桅炮船一刻不停地斩浪而去，直冲不远处的湄洲岛，懒得再看这些或沉或翻的哨船一眼，落水之人也不理会，有命就游回岛岸，倒霉就葬在海水中，冷酷无情。
片刻之后，拼命游向湄洲岛的水手们惊愕地看着远处岛岸上那湮没在一片炮火之中的哨所，还有那一艘扬长而去的狰狞巨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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