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外面停着一顶青呢小轿,贡靖国从轿子中走了出来,他一身绯色官服,胸前补云雁图案,穿着乌亮的皂靴,腰间系着镶金丝边腰带,精神抖擞,气度威严。
“不知知府大人驾到,下官未曾远迎,望府尊大人恕罪。”梁县令疾步来到县衙门口,见贡靖国的轿子才刚落轿,心道自己没来晚,忐忑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赶忙上前行礼。
“呵呵,本府此来乃是心血来潮,未曾提前通知,不知者不怪,云闲你不必放在心上。”见梁县令神色紧张,贡靖国颇有些自得,他挥了挥手,很是随意地道。
“是……”梁县令嘴上恭敬地答应,心中却是念头急转,不知知府大人来县衙做什么,难道是为了余邦侯嫡子的案子来的?余邦侯什么时候搭上了府尊大人这条线?不对,府尊大人可是与秦家二老爷相交莫逆,怎么会与余邦侯扯上关系呢?若不是为了余邦侯之事,府尊大人又何必亲自来县衙凑热闹呢……一个眨眼间,梁县令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但却是抓不住要领。
“云闲啊,余同知嫡子的案子重新开审了吧?也好,本府初来泉州,对些许事务还不太熟悉,正想观摩观摩云闲你是如何处理案件,不介意本府列席旁听吧?”话虽是征求之意,但贡靖国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有大人从旁指点,下官求之不得。”顶头上司发话,容不得梁县令迟疑多想,他立即满口答应下来,脸上露出恭维的笑容。
“那就好,闲话不用多说,咱们去公堂吧。”闻言,贡靖国满意地笑了笑,一步当先地踏入县衙大门,梁县令落后半步,紧随贡靖国的身后……
踏入公堂,贡靖国一眼便看见一个锦衣少年垂首敬立在公堂一侧,想来这便是秦宣的幼子。贡靖国笑道:“呵呵,想必你就是秦家的三公子吧,生的眉清目秀,果真是一表人才,乡铭兄儿孙满堂,有福有福啊。”
看着眼前这身穿绯红官服的中年人,秦臻知道这人便是新任的知府贡靖国。秦晖早已将从京城传回来的那封书信送到了秦臻手中,秦臻已经知晓眼前这位知府大人暗地里身份与来泉州任职的目的,自然不会对其有好印象。
“学生见过府尊大人。”秦臻拱了拱手,声音不紧不慢,神情虽颇为恭敬,但语气却有些淡漠,叫人心里不舒服却挑不出理来。
闻声,贡靖国微微一诧,深深地看了秦臻一眼,对这个有着纨绔之名的秦家幼子有些不满。自己已经点明认识其父,对方不知是憨傻还是无动于衷,居然这般冷淡回应,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贡知府十分地不爽,不过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总不能跟个纨绔一般见识。
“嗯。”贡靖国收起笑容,脸色严肃了起来,睥睨了秦臻一眼便转过头去。
“在下永宁卫指挥同知余邦侯,见过知府大人。想不到犬子的事情居然惊动了府尊大人,在下惭愧,今日过后,在下于府邸设宴为府尊大人接风,还请府尊大人赏脸莅临。”见新任的知府竟然来了县衙,余邦侯心中一动,他脸上堆起笑意,讨好地道。
“本府只是过来观摩一下梁县令如何处理诉讼案件,余同知不必客气。”贡靖国抬了抬眼皮,对余邦侯爱搭不理。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从三品的武官,另一个是正四品文官,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余邦侯在贡靖国眼里还真算不上是一根葱。
贡靖国冷淡的神情让余邦侯很是尴尬,他心中暗哼了一声,忌恨不已。不过脸上却是依旧堆着讨好的笑意,自身境遇艰难,他不敢再得罪泉州府地界上的第一号人物,虽然对方只是名义上的头号人物,但也不是他余邦侯可以轻易招惹的。
“继续升堂问案吧,本府坐在一旁听着便是,你们不用顾及本府。”贡靖国走到桌案左侧摆好的一把太师椅上坐定,淡淡地对着众人说道。
见知府大人已经就坐,梁县令方才回到桌案中间坐下半个屁股,腰板挺得笔直,他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声道:“李老汉,逼迫你诬告他人之人可在这公堂之上,若是在便指给本县看。”
突然又来了个比县太爷还要大的大官,李老汉神情更加地惶恐不安,嘴唇哆嗦着久久说不出话来,还是在余邦侯刀子一般的狠厉眼神的压迫下才抬起颤抖个不停的枯手指了指秦臻,随后便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
“李老汉,你指的可是他?”梁县令指着安之若素、气定神闲的秦臻,确认道。
“梁大人,公堂之上除却你我便只有这小子与府尊大人了,李老汉指证的不是这小子难道还是府尊大人不成?”余邦侯对于梁县令的明知故问十分地不满,开口讥讽道。
当这知府大人的面被余邦侯落了面子,梁县令心中恼恨不已,他一拍惊堂木,冷冷地道:“本县问案,无关之人不得多嘴,否则仗刑伺候!”
余邦侯冷哼了一声,却也不敢再出言反驳,毕竟这里是人家地盘,他只好压下满腔无处发泄地怒气。
“秦臻,李老汉所言是否属实?是你指使其诬告余耀辉唆使他人纵火杀人?”梁县令例行公事地问道。
“不是,学生没有指使李老汉诬告余耀辉,命案确实是余耀辉唆使他人犯下。”秦臻慢条斯理地回答,气定神闲。
“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梁县令又问。
“回县尊大人的话,学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出乎梁县令的意料,秦臻居然这般说道。
“哈哈,梁大人你听见没有?这小子明明就是指使李老汉诬告我儿,还出手将我儿重伤,当真是无法无天,求梁大人为我儿申冤做主!”秦臻话音未落,只见余邦侯便大声笑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
“这……”梁县令有些慌了神,方才见秦臻气定神闲,他还以为秦臻早有对策,想不到竟然会是变成这样。
“秦臻你可想好了再回答本县,若是你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那你诬告他人的罪名就是要坐实的。”梁县令定了定神,目光炯炯地盯着秦臻,一字一顿地道。
“大人明鉴,学生自己虽没有证据证实自己的清白,但是有人却是可以为学生作证洗刷冤屈。”秦臻不疾不徐地答道。
“哦?那人是谁?快快传唤上来。”闻言梁县令顿时轻松了下来,追问道。
梁县令话音未落,只听公堂外响起一声稚嫩的童音:“爷爷。”
听见这稚气的童音,余邦侯神情大变,脸色铁青起来。而趴伏在地上的李老汉却是浑身一震,面露狂喜之色,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向公堂外面。
公堂外,一名老仆抱着一个两三岁大小的男童,见李老汉冲了出来,老仆把男童放下,转身离去,留下祖孙俩抱头痛哭。
公堂内,梁县令见状脸上露出冷笑之色,目光森冷地盯着余邦侯。秦臻依旧一副淡漠的表情,对于余邦侯投来的怨毒眼神丝毫不加理睬。反倒是贡靖国接连看了余邦侯几眼,心中摇头不已。
“县尊老爷,小老儿忘恩负义,罪该万死,求县尊老爷治罪!”李老汉牵着幼孙走进公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磕头,脸上尽是羞愧与悔恨。
梁县令先是看了秦臻一眼,见对方目不斜视,他才开口道:“哦,李老汉你何罪之有?”
“小老儿受人胁迫,被逼诬告恩人,恩将仇报,罪不可恕,求县尊老爷责罚小老儿,以求心安。”李老汉盯着余邦侯,浑浊的老眼似要喷出火来,牵着幼孙的手抓的更紧起来。
“哦?是谁人胁迫你诬告秦臻的?”梁县令冷冷瞥了神色铁青的余邦侯一眼,明知故问。
“是他!”李老汉怒气冲冲地指向余邦侯,恨声道:“就是他劫持小老儿的幼孙逼迫小老儿就范,不仅逼小老儿为其恶子翻案,还逼迫小老儿诬告恩人秦三少爷,小老儿不从,他便那幼孙的性命相要挟,小老儿万般无奈之下才做出这个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闻言,梁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来人啊,将此人给本县拿下!”
县令发话,衙役们不敢怠慢,也不管余邦侯是什么劳什子永宁卫指挥同知,两名膀大腰圆的衙役一左一右上前锁拿余邦侯。
余邦侯正待反抗,却听见一边旁听的知府大人发话了:“梁县令,不容对方分辨就命人拿下,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贡靖国一开口,秦臻的眉毛顿时一跳,他就知道这贡靖国此来定然没憋好屁,果不其然,现在开始搅局了。
“呃……府尊大人说的是,下官确实有些鲁莽了。”梁县令心中不悦,暗自腹诽,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只能赔笑着认错。
“余同知,现在李老汉反告你绑架胁迫,本县倒要看看你如何解释清楚。不然的话,休怪本县铁面无情!”转过头来,梁县令脸上浮现出冷厉之色,高声喝问余邦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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