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朝廷二品大员,不忙公务,也不带随从,大早上的腰上别俩葫芦出来遛弯,且还遛出一脑门的汗。
所以他是一个情系断袖的纨绔子弟。
江琢把那一片衣袖收入怀中,歪头看他一瞬,嫌弃道:“孟大人亲自来送银票?”
“什么银票?”孟长寂从人群中挤出来:“听说城门塌了,本节度使去体察民情看看热闹。”
体察民情是假,看热闹倒是真的吧。
江琢牵着马儿从人群中慢慢踱出,孟长寂的视线落在马儿身上一瞬,立刻道:“好马。”
江琢便有几分得意,忘了找他要账的事。
出了人群,再说话不用担心被人听到。孟长寂似漫不经心道:“其实昨夜我差人去给你送银票了,但你不在客栈,去哪里了?”他的视线落在江琢沾满尘土的裙裾上,啧啧两声:“在哪儿滚的?”
像是在问一只小狗。
江琢停下身子斜睨他一眼:“本小姐大清早便去断案了,不像节度使大人这么清闲。”
过了杂耍艺人聚集的空地,前面便可以骑马了。江琢翻身上马,不忘回头对孟长寂道:“明日我会差丫头去贵府上要账,节度使还是知会好管家,省得连累大人有个欠债不还的名声。”
孟长寂难以置信地挑挑眉:就知道这是个斤斤计较只认钱的女贼。
路旁有个提篮叫卖胡饼的男人,见孟长寂立在原地,忙靠过来道:“老爷买个胡饼吧。”
孟长寂丢了三颗铜板在篮子边,接过胡饼道:“如何?”
那人忙低头:“清理得很干净,没露出火药痕迹。”
他微微点头,那人又递了一句话:“原本按主人交代,是等修缮时才露出暗室。但之前跟老爷说话的小姐进去了一趟,就查了出来。”
孟长寂嗯了一声咬一口胡饼走开,视线里那个马上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收回目光,思索着朝城门处走去。
推门而入,屋内水汽氤氲,两个浴桶被盛满热水立在地上,且用屏风围住。
墨香正把干净的亵衣叠起来,见江琢回来,连忙迎过来道:“小姐,热水准备好了。”
江琢把刀剑放下,有些疑惑道:“昨日出门时,我说过要让你这般准备吗?”
墨香挠了挠头,低声道:“昨夜有个个子挺高的男人来找你,门口侍卫也不敢拦。他知道你出门还没有回来,就说让奴婢一早备着热水。”
个子挺高?
男人?
江琢缓缓道:“腰里是不是挂着葫芦?”
墨香跳起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神采飞扬:“是的是的,小葫芦挺好看!”
他说差人来送银票,原来自己来了。还知道她回来后会需要热水,难道知道自己夜里会宿在外面?
江琢脱掉衣物滑入浴桶,她的确需要泡在热水中洗去疲倦,但是——
莫名其妙便被人破门而入提醒丫头准备沐浴的热水。
“墨香啊,”她懒洋洋地在水中伸出白净的胳膊,指了指外面:“咱们,该搬家了。”
随后又添一句:“你喜欢那小葫芦?回头给你摘一个。”
宗肃亲王府。
剑意似破冰之风,在演武场凌厉激荡。来汇报要事的暗卫顿住脚,足足等了一刻钟。直到那把剑忽然掉落在地,三皇子李承恪低头看着腕子上的一抹红色,有些伤神地笑了。
半年了,这把剑还是不太听话。或许是因为他会跑神,或许是因为这长度更适合女子,总是伤到他。
伤到也没有关系,不过是流血罢了。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到暗卫脸上战战兢兢的神色。
“出什么事了?”李承恪远远地道。
那暗卫连忙跑过来:“是明德门旁边那段城墙,塌了。”
“你说什么?”李承恪以为自己听错了,俊美的脸上寒意四起。
暗卫连忙跪地道:“属下听到巨响,等到了那里,已经见京兆府邓泰着衙役把下面的弓弩搬出来。如今朱雀大街半里地都是清检出来的十字弩。殿下,瞒不住了!”
李承恪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那暗卫垂着头,只看到一滴一滴的鲜血从他的手腕子上滴下。
“啪,啪,啪啪。”
慢慢地,地上汇聚出小小的一滩红色。
早有人看到他受伤了,可王府医官站在远处不敢过来。
许久,暗卫听到李承恪道:“香朵回来了吗?”
这个名字像有魔咒一般,明明已经是初夏,暗卫却感觉脚底的凉气蹭地冒起来,后脑勺像是有人吹风,冻得他险些打了个哆嗦。
似没发现他吓得没有回答,李承恪自言自语道:“也该回来了。上官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去告诉香朵,我这里没他的位置了。”
暗卫应了声“诺”,有些仓皇地后退几步离去。
香朵啊,他心想。
那可是处处留香处处暴毙的香朵啊。
江琢支着头看桌案上厚厚的一沓房契,目光移开停在窗外郁郁葱葱的槐树叶上,问墨香道:“买哪处?”
牙行老板是个五十多岁胖乎乎的中年人,他见江琢品貌不凡,亲自出来接待。闻言道:“咱们这里是京都最大的牙行,别的不敢说,从北到南,小姐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宅子咱们都有。”
什么都有。
江琢唇角微勾。
安国公府如今还空着呢,倒是不可能住进去。
她看着房契上的地址,寻了三处离故居近些的,递给墨香。
“随便挑一个。”
牙行老板目瞪口呆。
谁会管丫头意见啊,没见过买房子这么儿戏的,不会是闲来无事出门作弄他的吧。
那丫头还真的正儿八经挑起来,随即指着一处道:“这两个房子怎么画得叠起来了?”
胖乎乎的老板强忍住脾气解释:“这宅子虽然不大,却是前新罗使臣来咱们大弘朝学习蚕丝织锦之术时买地建造的。他们舍得花钱,所以建得高了些,足有三层。”
因为建造皇宫的原因,京都附近百里的圆木都被砍空。新建的房屋最多两层,三层的确很少了。
物以稀为贵,估计也不便宜。
“小姐,”墨香挺开心:“婢子还没有住过高楼呢!咱们住的客栈是二楼,视野就好得很。要是住三楼,成日看树梢就开心啊。”
看树梢就开心啊?
江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真是个幸福的孩子。
“那便去看看吧,若合适,这房子我们便买了。”江琢一拍桌子站起来。
牙行老板喜出望外,笑得眼睛被肉呼呼的脸挤得几乎看不到了。
“好,好,”他应着,又道:“小姐还未问这房子的价格。”
“多少?”江琢浅笑道。
牙行老板比了三根手指。
墨香顿时吸了一口气:“三百两?这么贵啊!”
老板脸上的笑顿时冻结:“是三千两。”
“墨香,”江琢道:“去节度使府要账。”
哪位节度使啊,还欠这位小姐的银子。
老板心中揣测几分,这真是人不可貌相。
是生意人吗?
他脸上忙又换了笑容,既然是有钱的主儿,过会儿看过房子,便可以诓骗她说房地分家,房子三千,地再卖给她两千。
心里这么想着,就见牙行的门被撞开,一身皂衣的官差闯进来,看那衣服形制,该是京兆府的。
牙行老板连忙上前躬身:“这位官爷有何事吩咐?”
来的是京兆府方都头,他并不理睬老板,对江琢躬身道:“江小姐,府尹老爷请您去一趟,有官员暴毙。”
江琢起身点头,把那房契放回牙行老板手里,淡淡道:“那便走吧。”
方都头退让在门口,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疑,瞅了牙行老板一眼。
这一眼有层层威压,带着震慑和提醒。
老板顿时战栗几分。死人了,府尹老爷请。这女子——
看来是官府的人啊。
幸亏知道得早,不然便栽了。
只一夜的功夫,前一天还在城门处拦着邓泰的上官列此时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他倒伏在桌案前,头压着手臂,手臂下压着一张“陈情书”,上面陈述他如何听从安国公的吩咐,把八千弓弩藏在城墙下。如今城墙倒塌事情败露,他只能以死谢罪。
江琢的心一点点变冷。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揭发父亲领一万弓弩,明明可以审讯他找到幕后之人,便可以给父亲一个未贪军械的清白。可如今他这么快便死了,且认了罪,且仍然把脏水泼在父亲身上。
她只觉得心中怒火涌动,恨不得上手把他摇醒,问问他为何要如此。
问问他护着身后那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不就是李承恪吗?不就是元隼吗?这些人值得他如此?
江琢退后一步,淡淡道:“是服用了毒药。”
“是,”京兆府仵作在她身后垂手道:“卑职已经禀报府尹大人,的确是毒药。但府尹大人说一定要请小姐再来看看。”
“查出是什么毒了吗?”江琢问。
仵作停顿片刻,试探着道:“是——鹤顶红?”
江琢从仵作手中取出银针,这银针是探过上官列咽喉的。她凝神看了看颜色,稍微闻些气息,摇头道:“这屋子里有一种奇怪的香气,遮掩了毒药的味道。上官大人应该是服用乌头以致死。”
仵作莫名道:“卑职知道乌头这种东西,服用后会呕吐,可上官大人并未呕吐啊。”
江琢点头:“你说的不错,可《内经.痹论》云:‘脉痹不已,复感外邪,内舍于心。’乌头这种东西,少量使人呕吐,但如果用特殊的法子提炼出来服下,却可以使人心痛骤停。”她说着走到上官列身前,给仵作看上官列的左臂。
“你看,”她叹息着道:“上官大人胳膊下垂却僵在肚腹以上,那是因为他捂着胸口死去的原因。”
“哦!原来如此!”仵作叹服般点头。
这时在外面询问家眷的邓泰阔步而来,看到江琢道:“本官问过了,昨夜上官列说他要在书房过夜,故而夫人没有催请他回去。今日服侍的下人过来,才发现他已死去多时。”
“有人守着这里吗?”江琢问。
“有,”邓泰道:“这个院子被二十多个护卫层层围住,水桶一般。”说着他把桌案上的“陈情书”从上官列胳膊下抽出,凝眉看着道:“人之将死,字写得不太顺畅,倒是情有可原。”
仵作忙点头道:“江小姐也说,的确是服毒自尽。”
邓泰向江琢看去。
他需要一个确认,亲口说出的确认。
江琢微微屈膝,声音清朗道:“大人,奴家的确说他是服毒自尽。可奴家也想说,他死的时候,身边是有人的。”
邓泰微惊。
江琢顿了顿,在鸦雀无声趴着一个尸体的屋子里,指着他身后道:“就站在那里。”
饶是邓泰年纪大见得多,也惊得跳起来。
江琢静静盯着邓泰身后的那个地面,把放进桌案下的春凳抽出,给邓泰看那里面。
桌案下一尘不染。
“这家的仆役勤快,”江琢道:“就连桌子底下都清洁的很干净,可为什么桌角这里有个脚印呢?”
有个脚印?
邓泰蹲下去,仵作也跟着他蹲下去,两人的眼睛都瞪到了平生最大,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很浅,”江琢道,说着对外面喊:“开门开窗!”
站在门口的衙役立刻把门窗打开,清晨的光线透进来,邓泰心说如果这还看不出来,他就把房顶掀了。这么想着低头,果然看到地面上有浅浅的一双脚印。
很小,是女子的。
“所以,”江琢心中吁了一口气,淡淡道:“上官列是自杀不假,却有一个女人,坐在这里,盯着他死绝了才走。”她说完站起身来,看着邓泰灿然一笑:“邓大人,看来这案子,不能以简单的以死谢罪来定了。”
还好,这样的话就只能查下去。只要查下去,就有办法揪出背后的人。
江琢站在上官列的书房,阳光在她明亮的鬓角勾勒出碎发的轮廓,她微微低头,用手捏碎了一颗檀木珠子。
节度使府。
管家吴北领着那个上门讨债的丫头,慢慢穿过花廊、经过苗圃、路过假山亭台,走到那个神秘客人的住处。
他知道少爷唤这客人唤得亲密,喊“小草”。
这个客人的属下唤得卑微,尊称“主人”。
他们这些下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少爷的断袖,就叫做小少爷。
小少爷今日吩咐过,如果见有人讨债,就领到他的院子里来。讨债?节度使府会欠人钱吗?
吴北觉得莫名其妙。
可临近晌午,果然有个丫头来了。还颇有气势,对着门房道:“我家小姐差我来要账。”
小姐!
吴北眼睛一亮!
少爷的生命里出现小姐了!
这几日的月老没有白拜!明日要给月老多供些瓜果。
可随即又想起小少爷让把来要账的领过去。莫非是争风吃醋?吴北颇不情愿地把墨香领了过来。
墨香推门进去,便有人把门关上。吴北站在院落里神情讪讪,为这小丫头捏了把汗。
别是威逼人家小姐放弃少爷吧?
墨香也有些奇怪,但眼见屋子里坐着个神情和煦样貌绝美的年轻男人,她的脸先红了。
屋里坐着的正是岳萱。
“这是银票,孟大人今日出去了,嘱咐我给你。”他开口道,声音温软,让墨香的脸更红了。她连忙上前几步把银票接了,按照小姐的交代,认真验看上面的数目和票号印章。
票是真的,的确是一万两。
墨香又按照小姐教的礼仪,不亢不卑给这位貌美少爷福了一福,道声感谢,便要离去。
可她还未转身,便听这少爷道:“再过五日,便是你家小姐的生辰了吧?”
墨香微惊,神情有些意外。
女子生辰是闺房私密,不会轻易给别人说的,也不知道这位少爷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好屈膝道:“婢子不能说。”
那少爷看起来也不生气,只是缓缓道:“初识江小姐又恰逢小姐生辰,府里想备些礼物。你不要紧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家小姐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喜欢什么颜色,或者,喜欢说什么话。”
墨香小心抬头,见他眼中有浓浓的温情。
室内不知道点了什么香,淡淡的味道浮动萦绕,入鼻后莫名便使她不再紧张了。
江琢的丫头墨香把银票小心叠起来放进袖袋,时不时隔着薄薄的衣服捏一捏。那略微鼓起的质感让她稍稍安心,再抬头看这个笑容和煦的少爷时,心里便更平静了。
“婢子不能说,”她屈膝道:“大人想送什么尽管送便好,无论贵贱都是心意。”
岳萱笑起来。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挺伶牙俐齿的。
“是小姐不让说吗?”他轻声问,似乎怕把墨香吓得当场逃窜。
墨香连忙摇头:“不是,小姐只说人心叵测要事事提防。”见岳萱听了她这话微微颔首,便大着胆子又道:“万一婢子说了小姐爱吃的什么,有坏人在那吃食里下药怎么办?”
倒是个谨慎的丫头。
岳萱唇角含笑点头:“你做得对,那她喜欢什么颜色也不能说吗?”
小丫头更是把头摇起来:“万一你知道了小姐喜欢什么颜色,把铺子里的青色衣裙都买光了……”说到此处忽然捂住嘴。
哎呀,一不小心说漏了。
她面色通红,似恨不得咬自己几口。
青色啊,岳萱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也不知是看着空中的什么,轻声呢喃道:“她也喜欢青色啊。”
“不是!”墨香连忙否认:“白,小姐喜欢白色。”
“你放心,”岳萱安抚她道:“青色衣料金贵,还没有人会闲来无事买空铺子。”
好像是这样的。墨香抚了抚胸口,又屈膝道:“牙行还等着奴婢拿银票结账,就不多留了。”
岳萱脸上笑意更深:“你们小姐要买屋啊。”
墨香猛然捂住嘴,这次是决意不再开口,她慌慌张张又施一礼往后退。
怎么搞的啊,跟这好看的公子说话,总不自觉就说出自己的底细来。
岳萱看着神情慌乱的丫头抿唇。
他有些遗憾,但又不想越矩,便示意仆役把门打开。
墨香松了一口气,转身出门时,还听到那少爷在轻声道:“青色啊。”
似乎这个颜色有无穷无尽的意义。
得告诉小姐囤些青色布料了。墨香心里想。
买了宅院便不像住在客栈,要有厨娘、洒扫仆妇,要再买个丫头给墨香打下手;要有门房有管事,从澧城带来的车夫想家了,江琢准他回去,便需另雇车夫。
房子是现成的,的确是好。进了大门有一阔朗的正厅,可以做待客之用。后面三层木楼做正房居住,侧面两个院落供男女仆妇分开住。后院铺青石,一片草地,修着秋千,旁边种着一棵柿子树。虽然刚入夏,便能看出今年果子不少。江琢能想象到秋天叶子落尽,满树红灯笼般的柿子,必然漂亮。
丫头墨香高兴坏了。她把钥匙小心收在怀里,从前厅跑到后院,从后院跳进木楼,指挥着丫头仆妇清扫,又把衣物布匹等新家什一一归位。
等她转累了跑去前院,见从澧城跟来的车夫要回去,小姐给了赏银。她没什么银子,便去街上买了芝麻牛舌饼,让车夫路上吃。
到了晌午收拾停当,厨房动火做饭,炊烟袅袅而起,整个院子便更有人气,也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墨香站在院落里,小声念诵小姐教的诗词:“一点炊烟时起,两地蔬果飘香。台榭画廊,佳人依立楼旁。”她觉得眼下的情境跟诗里差不多,除了她的小姐喜欢把弄刀剑,家里也没有男主人。
门房陆续送来乔迁新居的贺贴。一封是御史郑君玥的,贺礼是十两银子并一篮果蔬和两只宰好的母鸡。除了这些,郑府来送贺礼的管家还带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是汴州破案后朝廷的奖赏,如今才刚刚拨付。墨香偷摸打开盒子看了,是两锭足金元宝,每锭二十两。她捧着盒子兴高采烈地送去小楼,江琢只淡淡笑了,吩咐把母鸡炖好全家上下一起吃。
一封贺贴是京兆府尹邓泰的,裹着五两银子,但是送了四个护卫来,说轮班值守负责江宅的安全。墨香眯眼笑着安排好护卫的住处衣食,便听说节度使府的贺礼到了。
墨香心底微惊,想起前日那少爷的问话来。他当初是说送小姐生辰礼,没想到还送乔迁贺礼呢。
墨香收了贺贴,却没有见贺礼。她正疑惑着,见门房脸上震惊之色未减,指着外面:“节度使大人阔气,送来了大物件。”
大?难道是一张床?
墨香问:“有多大?找人抬进来嘛。”
“抬不进来,”门房摇着头:“把侧门挡板卸了,还是拉不进来。”
拉不进来,难道是一头倔牛?
墨香快步去门口看了,又小跑着冲进小楼:“小姐,不得了了,节度使府送来一架马车。”
江琢正在擦剑,闻言想起孟长寂的确说过要送一辆马车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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