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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2 / 2)

对面的同伴还要再争辩几句,却听见身后一人大声哀哭起来。他转过头,见是一个抹桌子的仆妇。

那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满布烟火色。她一边用胳膊抹着泪水一边擦桌子,衣袖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

“这位大婶,你哭什么?”青年人好奇地问。

女人背过身子并不看这两个年轻人,她只是顿足骂道:“奴家哭国公爷竟然不是谋反!奴家恨他不是谋反!他若要是谋反而死,奴家便不用这几日哭红眼睛哭肿了脸。”

“你这大婶!”青年人不解地训斥:“国公爷没有谋反不是好事吗?如今已经昭雪,恶人遭到报应,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什么大快人心!你们懂什么?”仆妇转过身子,挥动着抹布站在酒桌前:“你们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不,这京都都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要不是国公爷当年拒西蕃到沙漠以西,他的孩子们又把北突厥打到草原外,你们能在这里快活地喝酒吗?”

她说着把泪水抹在桌子上,青年人虽然觉得不雅,又不敢吭声。

仆妇继续道:“国公爷多好啊,出行的马车遇到咱们拉酒的板车,从来都小心经过唯恐把板车撞翻。国公爷的孩子也好,郡主常常来饮酒,有一次抱着她那小侄子,小娃娃打碎一罐酒,奴家再三说没有关系,等郡主走,却发现她留了一锭银子。他们家人人都是好人,可如今……”

她说着又哭起来,惊得两个年轻人再也喝不下去。他们把酒钱放下便走出去,见街市上不少人正挥袖拭泪。

那个已经喝醉了的年轻人忽然道:“还好他没有反啊,不然这天下,就是姓岳的了。”

“嘘!”另一人按住他,把他胡乱拖进马车:“慎言!”

岳萱从阴暗的牢房里走出来,走到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时,看到街上站着许多人。

“二少爷你出来了?二少爷你是坐车还是骑马?”有十多人这么问着,他们是之前从河南道汴州赶来作证的岳府旧仆。

“世子爷!世子爷你出来了?”仆从后还有些人这么招呼着,他们是京都寻常的百姓。

岳萱对着他们点头微笑,看到人群之中还有两个人看着他。

一人身姿挺拔,脸上带着轻松自在的笑容。还有一人眼睛弯弯,笑起来明媚可人。

岳萱看着他们两个,感觉到心中舒展一瞬,暖烘烘的如同这夏日的阳光。

“喂,小草,”孟长寂把刀抱在怀里,看着他笑道:“你是坐车还是骑马呀?看看你们岳家的排场,车马都备着呢。”

岳府的仆从神情却很肃重,他们让过身子,便可以看到大街上停着三辆马车,停着三匹马。

虽然排场大,也不需要这么多车马来迎。这是……

岳萱忽然懂了,他的眼泪滚动一瞬,连忙转过头抑制住情绪,便看到管家带领众仆役跪下去。

“我等来接老爷夫人!”他们声如洪钟。

“我等来接大少爷!”他们眼含热泪。

“我等来接大小姐!”他们跪地三叩首,接着齐齐站起,拿出包袱里事先准备好的白麻孝衣穿上。仆役们穿好了自己的,又呈上来一套给岳萱。

岳萱的这一套,是规规整整斩衰裳,不缝边的生麻衣,配粗麻苴绖、苴杖、腰苴和系在头上的绞带,这是孝子为父母穿戴的丧服。

岳萱接过孝服,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大理寺监牢。

去年冬天,父亲在菜市口身首异处,长兄在皇城内被乱箭射杀,还有母亲和芽儿,他们死于非命并未治丧。如今,他从这大理寺监牢中走出,岳氏沉冤昭雪,他要同这些忠仆一起,迎回他们的魂魄,再把他们的尸身重新安葬。

“走吧。”他看向这些仆从道。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个低低的声音道:“这孝服还有吗?”

正是江琢。

她拨开人群走过来,一身青色的衣裙上缀着白色的小花。

管家忙道:“小人担心估么不准二少爷的尺寸,多做了一套小些的。”

“给我吧。”江琢伸出手来。

未嫁之女为父母,也是这样的丧服制式。

“我替我师父。”她这么解释着,随即穿上衣服。

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穿衣,多少是有些不雅的。然而她面容平静自然,眼眶中隐隐有泪珠滚动却并不落下。

一行人这才启程。孟长寂陪着他们,从大理寺牢,缓缓走回京都安国公府。三辆马车三匹马,没有人乘坐。他们就这样从长街走回去,走得缓慢却又铿锵,生怕那些魂魄没有跟着回来。

江琢抬起头,见天空有鸟儿飞过,四周寂静中又有喧哗。街道上行人纷纷驻足停下,远远的或拱手或叩首。更有很多人跟在这一片孝服的队伍后,似乎跟着,也是一种帮助,是一种慰藉。

她看了一眼那空空荡荡的马车。

父亲母亲,芽儿回来了,芽儿陪着你们回去。

府门上的封条已经被撕掉,内里隐隐有清扫的动静传出。孟长寂抬手推开府门,院子中、角门处、前厅走廊旁的人纷纷转过身来站定。他们手里拿着洒扫用的水盆或者笤帚,有人正把破碎的青砖捡起,有人正把落叶扫在一处,前厅那个人正在别人帮忙下费力抬起匾额,想把安国公府的匾额重新挂回去。

这些都是京都邻里,他们并不熟悉的百姓。

看到岳萱回来,他们都只是远远拱手而已。

岳萱对他们回礼,抬脚踏过府门时特意避让开一处。江琢低头看了,那处是青砖上一片浓黑的血迹。

半年了,那血迹还在。

雨雪冰雹,不曾融化血迹。

其实仔细去看,院子里又有哪里没有血迹呢?安国公府并不大,一百多人的血几乎把地面染遍。

她跟着岳萱也避让开那些血迹。

孟长寂已经安排了人在后院搭建灵棚,这几日会做超度法事,再之后重新安葬那些被丢弃在乱坟岗的尸体。

江琢看着岳萱的身影,很怕他这样单薄的身子,会受不住丧礼的繁琐。还好,她决定陪着他。

肃王李承恪是带着微笑回来的,可他刚踏进府门,便见香朵候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他径直往里走去,并不太关心她身上的伤势是不是好了些。

“殿下,殿下。”香朵在后面追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承恪快步踏入院落,迎头便见一罩着宽大披风的女人过来,抬手甩给他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他原本可以避过,但他没有避。

就在王府人人都能看见的青砖地面上,他跪了下去。

“母亲。”他低声道,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惶恐和惊惧。

“你做的好事!”披风下的女人罩着兜帽,隐隐可见绝色的面容。

“母亲恕罪。”李承恪垂着头,并不想解释或者反抗,任他的生母淑贵妃又对他踢了一脚。

这一脚虽然不重,却也让他的身子摇晃一瞬,几乎倒下。

“你去了哪里?”淑贵妃恨恨道:“本宫寻了你七日,你一无回信二不见人,你可知这七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儿臣不知道。”李承恪闷声道。

能让淑贵妃不顾宫禁偷偷出来寻他的,必然是很大的事。

淑贵妃看向香朵:“你说,这几日你们殿下去了哪里?”

香朵在李承恪跪下后便也跟着他跪在后面,此时摇头道:“婢子不知道。”

“你不知道?”淑贵妃环顾四周,见王府内仆役护卫都已经远远躲开,她蹲下来看定香朵的眸子:“你不说,本宫便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母妃,”李承恪终于不再忍耐,连称呼都变了道:“您有什么事尽管责骂儿臣,不关香朵的事。”

淑贵妃推开香朵看向李承恪,她声音很大几乎暴跳如雷:“什么事?岳萱出来了你知道吗?宰相元隼栽了你知道吗?还有白奕之、雷起、宋仑、庞昭放,他们都招了你知道吗?如今大理寺牢人满为患,全都是你的人!”

李承恪神情微惊抬起头,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走的时候大理寺正在重审安国公案。却没想到短短六日,竟然天翻地覆。

而岳萱,竟然敢站在人前了。

“母妃不要怕,”他看着淑贵妃,轻轻转动剑柄:“四弟五弟还小,咱们大不了,就早一日登基罢了。到时候把他们放出来不就得了?他们能翻案,咱们再翻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神情里带着些戏谑,却又像很认真。

早一日登基?

淑贵妃被他的话吓到,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亲儿子。

若非亲耳听到,淑贵妃绝不相信这种话能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拔除国公府、诬陷太子,他们一步一步朝着东宫之位而去,却没想到如今挡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皇帝了。

是的,如果不能迅速继位,种种变数再起,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那些人口风紧吗?”李承恪眯眼问道。

那些人,自然是指如今关在大理寺牢中的官员。

“有本宫盯着,自然紧。”淑贵妃被李承恪的心思吓到了,她粉白的脸上神情有些僵硬:“无论如何,要等你大婚后再说。”

“可儿子怕来不及。”李承恪缓缓起身,因为身量很高,他站起来时,那威势就连淑贵妃都感觉出压力。

“怎么来不及?”淑贵妃道:“你在怕他吗?”

李承恪猛然瞪大一瞬眼睛,抿嘴道:“母妃觉得不可怕吗?他能活到现在,多像皮影戏里唱的那样。”

“哪样?”虽然是青天白日,淑贵妃仍然觉得身子周围猝然冷了下来。她环顾四周,似是怕炸雷劈下一般。

李承恪的手背过身后,轻轻摩挲着晓山剑光滑的剑鞘,冷冰冰道:“香朵,送母妃回宫去吧。五城兵马司换成了孟长寂的人,若被巡街撞上,便不好了。”

“你说明白。”淑贵妃仍执拗地问了一句。

然而李承恪没有回答,他轻轻抬起手臂给淑贵妃把兜帽罩严,便大步朝后殿走去。

皮影戏里不容易杀死的,都会越来越厉害不容忽视啊。

可惜母妃成日在宫中,都只能看一些花好月圆的腔调。

衣冠棺椁前守够七日,才会办后面的葬礼。

当初国公府被抄家灭族,死去的尸首被板车拉到城外五里乱葬岗丢弃,孟长寂派人寻出了她的家人草草掩埋。如今要重修墓地,连带那些死去的仆役,都会葬在岳氏在汴州的祖坟内。

听说皇帝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一边摔奏折一边大骂宰相元隼等人,又为安国公的冤死洒下几滴泪水。但江琢很清楚,元隼已经下狱,岳家已经平反,皇帝这么骂其实是恼恨他们被平反。

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又岂能不懂?

故而来吊唁的多是百姓,朝中官员送唁礼的多,亲自来的少一些。江琢对这些都不太在意,只是见郑君玥和孟长寂来了,心中便有许多亲近感。主审这次案件的刑部尚书崔钰清和为询查枪械案不遗余力的京兆府府尹邓泰也到了,他们跟岳萱在书房谈了许久才离去。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除了这些,来的人里有很多是她不认识却跟萱哥似乎很熟悉的人。江琢不愿意多想,只是每日跟萱哥一起跪守在灵堂,日日跪够五个时辰。萱哥有时候需要起身跟来凭吊的客人寒暄,她便投放着纸钱入火盆,抬头看着虚空中的某处静静发一会儿呆。

纵然是在这旁人忌讳的灵堂,对她来说却似是阖家团圆般难得。

檀木手钏被她解下来,把那上面一个一个珠子尽皆摘去投入火盆,只留了刻着“李”字的那颗。她当然知道那些人护着李承恪,也知道刺杀是个愚蠢的办法,所以只能等。

只要他没有登基,自己就有机会。

那若是他登基呢?

刺杀便是最后一个办法了。但是在那之前,她要安顿好江遥夫妇,要瞒着萱哥和孟长寂。

“父亲母亲,”江琢轻声呢喃:“你们会帮我的吧。”

棺椁内寂静无声,然夏日的风吹着院子里的杨树枝叶,哗啦啦一阵轻响。

到第七日头上,一行人准备扶棺而行回到汴州。江琢正在收拾东西,听到孟长寂和萱哥在院中争执的声音。

“不就是打!”孟长寂道:“小草你何时这么胆小了!”

“是胆小吧,但如今肃王大婚在即,这件事可以缓着办。”萱哥的声音不大,他微低着头。

“可是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也不愿芽儿在那里躺着!”

在哪里啊?

江琢神情微怔走出去,见棺椁已经装上马车。除了父母亲的,还有兄长嫂嫂以及家中孩子们的。岳芽的棺椁当然也按照未嫁之女的制式在兄嫂后面,但她知道按规矩,自己是入不得祖坟的。

是吵这个吗?

“我师父不会在意这些的,”江琢上前一步道:“寻一处春日有花的地方,简单葬了就好。”

岳萱转身看她,他眼中交织着愤怒和痛楚的神色。江琢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色,或许当初父母亲人都死去时,他眼中就是这样的神色吧。

纵然君子如玉,也有动情动怒伤心之时。

这么一想,江琢突然心疼极了。

“先生怎么了?”她开口问道。

岳萱没有答话,便见孟长寂咬了咬牙开口道:“当初在城外寻时,便没有寻到你师父的尸首。如今查了半年,终于查到是被李承恪那个混蛋偷偷葬了。”

是他葬的呀。

江琢心中沉甸甸的,不知道是意外他这奇怪的好心,还是觉得恶心和不适。

孟长寂眼中隐隐有痛色流出:“虽然不宜惊扰亡魂,但是我们还是想挖出来。若李承恪不愿意,大不了就打上一架。”

岳萱的视线停在岳芽棺椁上,淡淡道:“他不会阻拦的,当初他埋芽儿,国公府还是谋逆之臣。若被皇帝知道,便也会怀疑他的忠心。”

的确是这样的。

那为何还要阻拦呢?

岳萱神情沉沉看向江琢,开口问道:“倘若你师父知道她被肃王葬了,会如何?”

江琢想回答会诈尸,但她觉得如今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便抿嘴道:“会不开心吧。”

“这便是了!”孟长寂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远远地,江琢听到他在喊人。

“走!抄家伙……”

跟个土匪似的。

杏花已经落尽,但是杏花旁还种着石榴。如今石榴花开得璀璨,有花朵掉落在坟茔旁,被铁锹带起的泥土掩盖。

孟长寂亲自带着人来。

他嘱咐要小心些,不要磕碰到棺椁。当下人们用小铲子清理干净那棺椁上的泥土时,孟长寂还是有些吃惊。

这棺椁不知道用了什么木头,干净整洁不挂土,隐隐又有清香浮动。

“是南海仙椿,”有懂行的起灵人道:“传说中鲛人守护的神木,尸体放在里面百年不坏。”

孟长寂神情微怔。这次置办岳府丧事,一应物品都是他在吩咐购买。因为案子查明,国公爷便可按他的身份成殓在黄杨木棺椁中。可南海仙椿这样的,恐怕是成殓帝后的规格吧。

或许,连皇帝大葬时都不一定能寻来这样的。

虽然心中有些愤懑,但孟长寂还是道:“那便不要换了。”

这人也真是奇怪,宁可死后破格厚葬,不愿生前小心守护。

“他这就是有病!”扶着棺椁放进马车时,孟长寂轻轻擦掉一团泥土,轻轻抚摸棺木道。

他是在安慰里面的女子。

你不要介意啊,李承恪是个神经病。

你不要怕啊,从此之后你可以陪着父母亲和家人了。

孟长寂想到此处抹去热泪,示意车夫让开。他亲自驾车,朝着汴州的方向而去。

交给谁都不放心,他要驾得稳当一些。避过小石子、扫开挡路石,若有人拦,刀剑相向。

远远的,在那一片落尽的杏花林深处,肃王李承恪静静地凝目看着,直到马车拉着棺椁离去,他才缓缓转身。

傻瓜。

他心想:真正的芽儿已经不在那棺椁里了。

一切准备妥当,作为孝子,岳萱要在府门前摔了灰盆,继而亲自驾车往河南道汴州岳氏祖坟去。

江琢吩咐好护卫和奴仆,安排停当这几日不在京中时的事宜,还没有见萱哥出来。

安国公府共有四进深的跨院,江琢从前厅一路向里寻去,先去了萱哥住着的院子,里面没有人。她又往东走,见萱哥正在以前自己住的院子里,盯着一堵花墙发呆。

那花墙下开满了带刺的月月红,紫红色的花朵分外娇艳。

“先生,”她轻声唤道:“孟大人已经带着师父的棺椁先行一步,我们也要启程了。”

萱哥没有转身看她,他声音里有浓浓的无能为力:“知道了。”

江琢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萱哥很少有这样的时候,他在她心中,永远是睿智聪明的,睿智到什么都可以打点好,聪明到甚至能管束住自己的情绪。

“花开得不好吗?”她问。

“这是芽儿喜欢的花,”萱哥嘴角噙着一缕笑,脸上却有许多伤感:“可惜她看不到了。”

江琢心中微动。

这花是她在野外随便拔回来的,萱哥觉得好,便说要帮她种上。所以日常打理都是萱哥在做,她经常出去,只觉得这花从最早的一两枝变得越来越多,却从没有想过这背后要付出什么样的心血。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他看着这开得正盛的花,突然转身问。江琢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摇摇头。

“你知道吗?我不想让孟大人去挪你师父的棺椁,其实不是怕惊扰到她或者惹到李承恪。”

那还能为什么呢?江琢迷惑地看着他。

萱哥也看着她,似想从她清水般的眸子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江琢神情微怔下退后一步,便见萱哥又笑了道:“没什么,走吧。”

这真是莫名其妙。

日夜兼程,两日便到了汴州。

令江琢意外的是江遥夫妇也来了。他们在书信中听说了自己女儿曾在机缘中被岳芽教导,又知道安国公府平反、重新起灵安葬的事,便提前等在汴州岳府内。

因为他们到了,岳府也被修缮整理得焕然一新、不见衰败之气。

江遥看起来很有精神,他捏了捏江琢的肩膀,微笑着道:“不错,更结实了。”而江夫人比几个月前胖了些,她并不忌讳江琢浑身缟素的样子,甚至还落了泪。

“怎么不早告诉阿娘,你跟郡主学功夫的事?”她问道。

“女儿想瞒着,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后才告诉你啊。”江琢脸上几分娇笑。

“做官累不累?”江夫人抚摸着江琢的头发道:“若是太累就不要做了,京都那么远,娘每次想你都会哭出来。”

“看你!”江遥责备她:“琢儿若觉得累,她自然便会请辞,你可不要使她平添烦恼。”

“没关系,”江琢微笑道:“母亲大人这是太闲了,女儿已经寻到了一名京都名医圣手,这次带了回来。原本想差人把他送去澧城,但是你们恰好来了。过会儿请他给父母亲开几副药,说不定到了明年你们就会忙起来,没空挂念女儿了。”

“傻丫头说什么呢?”江母嗔怪道:“哪有闲来无事吃药的道理。”

“吃药好给你的傻丫头添个弟弟啊。”江琢说到此处她自己先脸红了,江遥装作没有听见,一本正经踱步出去了。留下江夫人攥着江琢的手心使劲儿拍了拍她。

“淘气。”她骂道。

江琢心中如春风化水般温暖。虽然他们跟自己亲生父母很不一样,但不知不觉的,她发现自己在他们面前已经没有戒备,继而动了真情。

真正的江琢没有机会做到的事,就让她来完成吧。

重修岳氏祖坟的事很顺利,江琢想在汴州祖宅多待上几日。

这中间孟长寂回了一次洛阳府,又回汴州的时候恰好端午佳节,他们三人学着父母的样子撒药酒驱虫,又在腰上挂好香囊。江琢虽然缝起东西针脚歪斜,还是兴致勃勃做了好几个藏了艾草的香包。

悲恸渐渐被日常琐碎中露出的勃勃生机所遮掩,一时间岁月静好。若不是江琢还想除去李氏皇族,恐怕她愿意就这么待在老宅,哪里都不去了。

可这个时候岳萱和孟长寂都收到了请柬。

是肃王李承恪大婚。

江琢刚刚练完剑,她抹了一把汗水看向孟长寂。

“多好的姑娘,栽在这恶徒手里。”他道。

“你认识惠和郡主啊?”江琢把那信笺拿在手中,莫名便觉得沉甸甸的。

当初,她也曾经想过,说不定会有一日自己对李承恪动了心思。那时还想着他不是太子,将来大婚后是要去外地就藩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若是离父母太远,她就求一求皇帝,换个近些的地方。

哪想到最后他们成了仇敌呢。

“见过几面,”孟长寂道:“很稳当,就是寻常官家女子。又稳当,又没有意思。”

江琢“嘁”了一声。

岳萱正坐在枝繁叶茂的榆树下喝茶,一只胖嘟嘟的小虫子爬上茶案,被他轻轻吹落在地。

“回去也好。”他温声道。

宗肃亲王府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内侍宫婢穿梭不停,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和青色。香朵在这令人不适的喧嚣中靠近李承恪,见他正盯着宴席当日的菜谱发呆。

“主人。”她低声道:“都安排好了。”

“嗯,”笑容在他的嘴角荡开,李承恪的目光仍在菜单上,神思却似在别处:“这一次,本王要她亲口承认。她就是芽儿。”

马上就是大婚,可他并不关心要过门的新娘。

满心满意,都是那两个女子的影子。她们的影子渐渐交汇在一处,让他揪着的心禁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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