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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2 / 2)

肃王虽然战死,但淑贵妃已经被指证曾对幼年的二皇子痛下杀手,而他们母子更是安国公府倾覆的罪魁祸首之一。如今皇帝驾崩,最有可能做皇帝的是自小养在安国公府的李承豫。再加上元静姝是谋逆公主的女儿,被怀疑偷盗了城防图。

香朵想不出有什么原因皇后会让肃王妃诞下子嗣。

除非淑贵妃去低声下气恳求皇后,除非皇后想留一个宽宏大量的名声。

“骨肉?”原本已经坐下的淑贵妃忽然又站起来。她清丽的脸上神情变幻,从焦虑到舒展,从绝望到惊喜似乎只是一瞬间,这之后她快走几步抓住香朵的肩膀。

“骨肉?她怀了肃王的骨肉?”

“是。”香朵道:“昨日奴婢找了五个大夫来看,都这么说。”

她也因此没有杀了元静姝。

“哈,哈,哈哈,”淑贵妃大笑三声,脚步踉跄间坐在床上,又突然起身去开窗户:“子嗣!子嗣!”她大声道。

香朵连忙拦在她面前,低声道:“切莫让别人听了去。”

“怕什么?”淑贵妃兀自笑着,突然又搓搓手去拿纸笔:“子嗣,我儿承恪要诞下子嗣了。太子虽然有子嗣,但是废太子怎么能担当重任?别的皇子也没有子嗣。若他们都死了,是不是我孙孙会做皇帝?是不是?”

这话已经大不敬又有些疯癫,香朵连忙去拦她。淑贵妃挥开香朵,把案上绢纸展开,用毛笔蘸了墨水,定在原地。

“写什么?对了,写传位诏书。”她的眼睛里浓浓的执念,神情欣喜若狂:“传位给皇孙不是没有过,就写传位诏书。本宫写好,你去盖上玉玺。”

香朵惊讶地看着她。

淑贵妃的手忽然又停下,猛然站起身子。站得太快,那笔上饱满的墨汁淋了她一脸。

“啊!”她叹道:“还是要先把岳萱杀了,把老四老五也杀了。老四是宫女生的,老五的母家是做什么的?啊!本宫想起来了,是种地的,哈哈哈……”

她说到此处忽然狂笑起来,伸手去拿墙上装饰用的无刃短剑。香朵连忙拦住,惊骇道:“娘娘你怎么了?”

淑贵妃挣扎着甩开她的手,打开寝殿大门,穿着亵衣便往外跑去。边跑边喊:“杀了他们!他们那些卑贱的皇子!杀了!”

护卫被惊动了,眼见淑贵妃冲过来,用刀剑格挡着她把她丢进院子。

“快请太医。”有宫婢战战兢兢道。

香朵站在屋子里怔怔。

恐怕请太医也没什么用了。淑贵妃这样子,必然是悲喜交加之后疯癫了。

“做皇帝?”香朵口中低声喃喃:“像奴婢这样的人,能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做皇帝呢?开开心心活着不好吗?”

眼下淑贵妃是指望不上了。

香朵偷偷潜出宫禁,想起一个人来。

而那个人,正站在宫城外,双眼冷冽地看着她。

江琢。

“是要受死,还是陪我走一趟?”

江琢这么问。

香朵心中那一簇希望的火焰燃烧起来。

“但听江寺丞吩咐。”她垂头道。

很快,她到了节度使府,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孟长寂,以及同样守护在病床边的二皇子李承豫。

“齐王殿下。”香朵跪地叩头。

作为肃王府最好的暗卫,她曾经监视过岳萱。可无论她如何提防,岳萱总会发现自己在被人偷窥。所以对于她来说,眼前的齐王是不可捉摸又可怕的存在。

但齐王显然对她的存在并不在意,只是颔首。

“孟大人中了你的剑后就没有醒来,所以我们想问问,你剑上有毒吗?”

香朵点头:“有,但是奴婢的剑因为曾随肃王殿下在战场上拼杀,斩敌无数,早就被血洗去了多半药性。”

那倒也是。

剑上淬毒不易,需要反复涂抹。而香朵之前的确是在战场上,那剑就算有再多毒,也被敌人的血洗净了。

“而且,”香朵又道:“奴婢的毒只是让伤口加速溃烂心脏骤停,没有这种不死不活的毒。”

不死不活……

江琢的心揪了一下。

“你知道自己说谎是什么下场吗?”她的声音冷冷的,却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知道,”香朵垂头:“如今这天下都是齐王的,奴婢不敢在齐王面前耍花招。”

原本以为孟长寂是中了自己的毒,自己解毒时可以提条件。但是她来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不是中毒,只是昏迷不醒。香朵有些失望。

可是江琢,这江琢总让她想起别的事来。

肃王曾说过芽儿活了,曾说江琢就是岳芽,曾为了捉住江琢不惜毁了婚宴,更是跟她进山抗敌。而关于香山寺,关于孟长寂,香朵更是知道不少事……

无论对不对,撞撞运气吧。

只要能保住肃王的骨肉。

香朵忽然抬起头来:“奴婢想到是为什么了。”

“为何?”齐王道。

香朵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奴婢斗胆,提一个条件。”

处于弱势的人说要提条件,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给出的筹码有多重。

躺在病床上的这个人是河南道节度使,是皇后的侄子,是二皇子的救命恩人。

以及,江琢真心相待的朋友。

在瞬间的停滞中,江琢脑中划过孟长寂的这几个身份,这身份贵重得让她觉得无论香朵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会答应。

可她还未开口,岳萱先点了头。

“你说。”他云淡风轻却又很认真,那是随时准备考虑答应的模样。

香朵抬头道:“元静姝怀了肃王的孩子,我要那孩子平安出生,要他平安长大。若是男子则封王,若是女子则封公主食邑千户。”

这或许是她能为肃王做的,最后的事了。

那个男人曾经给过她片刻的温暖,为了那温暖,她想保住他的子嗣。

平安降生当然还不够,她想要那孩子享受到自己父亲不曾有过的顺遂人生。为了这样的人生,她需要这个有从龙之功的江琢给予保证,她要这个未来的皇帝给予保证。只有这样,她才能放下心来。

她的消息,值这个保证。

这保证不是江琢能给的,所以她看向萱哥。

他们的恩恩怨怨也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无论是幼时的刺杀还是后来国公府的倾覆,肃王的战死抵消不了那些伤害。

岳萱的神情里却看不出忧虑或纠结,几乎就在香朵说出条件的一瞬间,他便点了头。

“本王答应你。”他开口道。

香朵却有些意外。

这世界上言而无信的人多了去了,他这么快便答应,香朵反而警惕起来。

“殿下不会反悔?”她问:“可愿立下誓言?”

“本王从不起誓,”岳萱道:“你说出的那些事,这世上只我一人能够做到。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承诺便是誓言。”

他说的是实话。

香朵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

据香朵交代,去年中秋节前后,她奉肃王命令前往河南道,目的是做出汴州凶案。

这凶案江琢知道,她正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被郑君玥带进了京都。

香朵说,因为监视洛阳节度使府,她注意到孟长寂和她母亲一起,去了一趟许州香山寺。

江琢神情疑惑,岳萱却并不惊讶。

“他们去为安国公府祈福,请寺内僧众诵经超度亡魂,这件事本王知道。”

当初安国公府被诬谋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他们却不怕被牵连,救出了萱哥,又长途跋涉到寺庙里做法事。

江琢心内温暖。

为了这样的牵绊,她也会救活孟长寂的性命。

“诵经超度亡魂,跟今日孟大人的昏迷有关吗?”江琢问。

香朵的视线看向孟长寂,有些唏嘘道:“奴婢可不知道他是去超度亡魂,故而等他们母子离开,偷偷拷问了不少和尚,知道了一件事。”

接下来她的话的确匪夷所思。

“这位孟大人先送母亲离开,然后又返回寺内,说动了寺中大师父,用某种东西交换,让一个亡魂得到了转生。”

如同睡梦中被雷电击中、走路时掉入深渊,江琢脑中“轰”的一声浑身被冷汗浸透。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她扯住香朵的衣襟,把她从跪着的姿态拉得站起来。

香朵的喉咙被勒住,剧烈咳嗽了几声。

“我说什么,江小姐难道不懂吗?你自己是怎么活的?谁会相信是痴傻女子开蒙?殿下说你是岳芽,岳芽可早就死了。”

若你是岳芽,你便是转生的。

便是孟长寂让你转生的。

而为了你的转生,他付出了特别的东西。

江琢在巨大的震惊中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岳萱虽然惊愕,但他很快稳定心神,站起身来轻轻拍抚江琢让她冷静。过了许久,江琢发现自己依着萱哥坐在春凳上,她把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起来,听香朵接下来的话。

“肃王殿下因为这件事,特地去许州香山寺求证过。等他回来便确认你就是岳芽,这才有了婚宴时不管不顾地要把你留下来。”香朵说完这句话退后几步,似乎怕江琢再要发疯。

江琢凝视室外晃动的绿色树影,想起一句话来。

那时候在太和山深处,她和肃王趴在草丛里。微风轻抚,突厥兵马正在进入陷阱。

李承恪忽然说:“我要谢谢孟长寂。”

当时她有些奇怪,便问李承恪为什么要谢他。

回答是:虽然本王不知道香山寺法师做了什么,但是你的确回来了,这是孟长寂的功劳。

这便是他去香山寺问出来的话吗?

她能重生果然是孟长寂的功劳?

而这功劳,难道是用他的性命交换的?是他缩短了寿限吗?

这便是他如今昏迷不醒的原因?

江琢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走到孟长寂床头。睡梦中的他不似平日里那般疏朗英俊、带着些目无一切的霸气。他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想轻轻抚慰。

这样的他,却并不是她想要的他。

江琢希望他能站起来,大声笑着,唤她女贼唤萱哥小草。希望他能够拔刀扬剑,能够傲视朝野,好好做他的节度使,好好护佑一方百姓。

葫芦还没有成熟,你怎么能死?

“我要去香山寺。”江琢忽然道。

“没有用的,”香朵道:“肃王殿下去过了,大师父游方在外,没有回来。”

竟然……

室内的空气像是被人施了不能流动的魔法,直到有看不到的涟漪荡开,岳萱走到江琢身边,扶住了她。

“既然是寺内大师父可以做到,必然可以在佛法中窥见一二。如今大弘译经最多的地方是大兴善寺。”

“我去。”江琢转身要走。

“看经文,还是为兄去吧。”岳萱深深地看了江琢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无论如何,你不可能把性命还给他。听哥的话,好好待着,等哥哥的消息。”

河南道许州澧城。

因北方战事而严格起来的出入城搜查还没有松懈,县令江遥每日里组织民兵团练准备抗敌,闲暇时分最担心的,是远在京都的女儿江琢。

“她瘦了吗?身体还好吗?”

“听说肃王领兵抗击突厥,大理寺不会有人去吧?”

不光他担心,他的夫人也每日里在江遥耳边念叨。江夫人自从在汴州被江琢带来的大夫看诊过,吃了几剂苦药,竟然有了喜事。有喜并不能让江夫人暂时忘记挂念远方的女儿,反而因为闲下来,更是每日提起。

说得多了只能加重江遥的焦虑。

送去京都的信因为战事封锁,驿站不再传递私信的原因,每每被退回来。派人过去也不太合适,如今正逢战事,万一路途中出了人命怎么办。谁都是爹娘生养的,不能因为是他府上下人,便可以随意差遣。

所以等突厥在京都城外大败,江遥终于觉得县城的防卫可以不那么紧张,他决定亲自去京都一趟。

呈报了告假公文到洛阳节度使府,听说节度使不在,公文却很快批阅下来。

江夫人扶着刚刚显怀的肚子整理东西,等江遥拿着包裹出来时,发现满满一大马车。

“你这是做什么?”江遥把一笼放进马车的花卷馒头抱出来,皱着眉头:“如今正是天热,等到了京都,这些都长毛了。”

江夫人拿帕子擦拭额头,拦住江遥的胳膊:“那总可以放桃花酥吧?这个不会坏。”

江遥只好接过妻子手中那一大盒桃花酥,听江夫人念叨:“今年桃花开时专门给琢儿做的,上次去汴州府,老爷说是吊唁送葬,不能带吃的。眼下你再不带去,便要放坏了。”

江遥点着头,看马车中被塞得几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刚想把一匹青色布帛取出,又见夫人一脸也想坐上马车跟过去的样子,便罢了。

免得腾出了位置,夫人趁机钻进去。

“好了好了,”他安抚着江夫人:“如今你有孕在身,不要太过焦虑,等我的消息便好。”

江遥便带着五分的焦虑和五分的踏实,扬鞭往京城去。

大兴善寺的门被敲开,方丈圆觉大师亲自来迎。

他已年近古稀,胡须皆白,一双眼睛透着睿智的光。见到是岳萱独自站在寺外,而护卫们为不惊扰寺僧,站得离岳萱十多丈远,便合十施礼道:“岳公子,哦,老僧失言了,是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

岳萱一身白衣抿唇微笑,合十施礼。

他在安国公府时,曾经跟这位方丈大师辩过几次经文,也算是老相识了。

“多有叨扰,”岳萱道:“晚生想去藏经阁瞻仰佛家精妙,不知道可不可以。”

他自称“晚生”,一如当初做岳家二公子时。

“老僧当陪同。”方丈大师说着让开路,引岳萱往藏经阁去。

藏经阁内万卷经书被安置在高高的黑木格架上,岳萱微微闭了眼睛后睁开,点一盏灯走去。

在有些昏暗的室内,那盏灯的烛火照到经书书脊的名字,他脑海中便浮现这卷经书的内容。

所以于他来讲,并不需要一本一本翻看。

烛火走过七列格架,外面天黑如墨,岳萱终于停下脚步。

他的眼前,是一卷《妙法无量往生陀罗尼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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